第42章 蘭英(第2/3頁)

李令月暮光復雜地望著他,像是想起了幼年時對自己親切體貼的長兄,眼眶中幾乎要落下淚來。她勉強扯了扯唇角,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後只化作一個“好”字。

鐘灝一身緋色婚服,在眾人簇擁下向皇帝行禮,隨後牽引著李令月一同登上車馬。

麗質也跟著登上隊伍之後的馬車,與不少要前往觀禮的宗親們一同離去。

因李景燁未下令回大明宮,是以親迎的隊伍需從驪山返回長安城中,六十裏的路程有些遙遠,裴濟早已領著羽林衛軍在宮城外等候,將眾人護送歸城。

這一路皆是官道,格外平緩,事先又有羽林衛軍清過道,隊伍沒有刻意減緩速度,不過半個多時辰便到了城中新築的舞陽公主府邸而去。

鐘家新賜的宅邸與公主府只隔一條夾道,兩邊相同,鐘灝與李令月居公主府,鐘家其他人則居在新賜的國公府。

此刻府中已賓客盈門,一切就緒,待新人一入內,便奏起鼓樂。

鐘承平與夫人楊氏喜不自勝,滿面堆笑,引賓客們先向麗質行禮,隨後便將她引至觀禮席的最前端。

一路上,眾人目光都落在她姣好的面容與婀娜的身段上,或驚艷羨慕,或窺探好奇,或鄙夷不屑。麗質都作不見,只微笑著從容坐下,與眾人一道觀禮。

禮成後,便是賓客們歡慶宴飲。

麗質與眾人略飲了兩杯酒,便不動聲色地四下逡巡,待在人群中見到熟悉的身影,便即借故離席,帶著春月往後院中去了。

待進了屋,春月悄聲道:“娘子,方才裴將軍身邊的石侍衛讓我將此信交給娘子。”

她說著,自袖口中取出個極細的蘆管遞過。

麗質才將外衫褪下,聞言動作一頓,伸手接過,從中取出卷做細長樣的紙來,展開閱覽。

只見紙上只寥寥數字:“子時三刻,東北角門,著帷帽。”

字跡骨架端方,樸素而遒勁,其後未見署名,可麗質一看,腦中便下意識浮現起裴濟那張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臉來。

字如其人這話,說得一點不錯。

她看罷,便走近燭火邊,將這短信點燃,投入炭盆中,等著其燒成灰燼。

自那日裴濟從玉女殿離去後,二人已一月有余未在私下見過,白日若在宮中偶遇,也不過如常行禮便擦肩而過。

她想起那日他說的話,只以為他此後都不會再來尋她,今日忽然再收到信,著實有些吃驚。

他恐怕已借著提前來巡查的時候探過地形,東北角門離她住的院子極近,又要她戴上帷帽,倒像是要出府一般,也不知到底要如何。

她坐到榻上燈下,思忖片刻,道:“你先去歇會兒吧,到子時咱們過去。”

春月如今已認得不少字,方才看信時麗質也未瞞著她,她頓時明白過來,點頭取了兩個帷帽後,便要去側間。

然而她才踏出屋,尚未將門關上,便見廊下行來個一身鮮亮衣裙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眉眼間與麗質有三分相似,身量不如麗質的纖細中帶著豐潤,反而更清瘦高挑些。

她本生得明媚動人,獨具風情,只是行走時,左腿微跛,不住地上下起伏,稍損儀態。

她便是鐘家大娘蘭英。

春月當即面上一喜,喚了聲“大娘”,卻見蘭英面色沉靜,不辯喜怒,竟一下噤聲了。

只見她跨入屋中,平靜地望著坐在燈下的麗質,端端正正地躬身行禮:“妾見過貴妃。”

麗質有些怔,定定望著她,一時沒說話。

蘭英緩緩起身,見她這幅模樣,不由噗嗤笑出聲來,也不再拘禮,當即走到她身邊坐下,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好了,不同你玩笑了,瞧你這禁不住嚇的模樣,還同以前一樣!”

春月這才松了口氣,悄悄將門闔上,留姊妹二人在屋裏單獨說話。

麗質仍是怔怔望著眼前的女子,心口漸漸泛起一陣酸苦滋味。

她不過是穿越過來的一縷幽魂,對蘭英本沒什麽姊妹親情,先前想照拂蘭英,多少也是因為心中有幾分敬意。

可不知為何,此刻見到蘭英,她卻感到分外親切熟稔,仿佛真的是親姊妹一般,半點不見生疏。

“長姊。”她望著蘭英,始終枯如槁木的內心慢慢湧出一股暖意來,連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紅了。

蘭英見狀,輕笑著抱了抱她,捏捏她的臉頰,道:“怎還像個孩子似的,看到我便要哭。也不知是誰,還讓春月那小丫頭遞話給我,大言不慚地要做我的依靠呢,我看,她實在是靠不住的。”

麗質聞言,一下笑起來,彎起的眼眸將積蓄的淚水擠出,順著眼角臉頰滾落下來。

她委屈地鼓了鼓面頰,保住蘭英的腰,伏在她懷裏道:“長姊一點也不想我,我自然要哭。”

壓抑了數月的情緒像尋到了出口,緩慢地湧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