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迷障

麗質心中略驚訝,隨即應聲而起,帶著楊氏與妙雲一同迎至門邊,沖緩步行來的李景燁盈盈下拜。

至於他身後跟來的裴濟,仍是未多看他一眼。

李景燁本召了幾位宰輔、武官與入長安述職的邊將節度使們在延英殿議事。

近兩年,突厥部落中內耗不斷,動蕩不安,令大魏北境稍平定了數年。

然而今年年初時,突厥內亂漸平,新任處羅可汗阿史那多畢年方三十,正是身強力壯、野心勃勃的時候,近幾個月裏,更是蠢蠢欲動,五六月時,便派過數百騎兵騷擾過幽州邊境。

眼下已至秋日,秋收過後入冬,便是突厥糧草物資短缺之時,屆時很可能大批南下,侵擾邊境。

朝臣們對此各執己見。

老臣們有先見之明,如杜衡、裴琰等,皆以為當盡早備戰,而邊地諸將,如盧龍節度使安義康等,更是主動請陛下允其更多自主掌兵之權。

然而李景燁素來疑心甚重,雖明白突厥很可能來勢洶洶,卻仍不放心將軍政大權盡數放予北地各邊將們。

尚書令蕭齡甫素來以陛下心意馬首是瞻,遂堅持不必放權,可到入冬時再做定奪。

方才延英殿中,兩方便有爭執。

李景燁定奪不下,便暫遣散眾人,只帶著裴濟往太液池邊,再私下問詢他的意見。

裴濟雖是燕國公之子,卻從來不在軍國大事上因裴琰的關系便對李景燁這個皇帝多加勸解,且他十二歲至十六歲時,曾隨裴琰在河東任職,小小年紀便真刀實槍地上過戰場,因此李景燁對他的意見頗為重視。

方才二人說了一路,眼看走近清暉閣,李景燁想起今日鐘家人進宮,遂帶著裴濟一同過來看看。

李景燁先走進將麗質扶起,執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座上坐下,才將目光掃向一旁的鐘家母女。

楊氏戰戰兢兢,一雙手抖得更厲害了,始終低著頭不敢看天顏。

一旁的妙雲卻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悄悄擡起眼眸,打量坐在座上的年輕君王。

只一眼,便有些愣住了。

她聽人說過,當今天子不過二十六的年紀,正是年輕力盛的時候,可到底也大了她十多歲。她心裏總下意識將天子想做個與族中叔父差不多年歲的人。

可今日一見,卻見天子面目俊秀溫潤,氣宇軒昂,與市井中見過的風流少年郎截然不同,就連先前見過幾面的睿王,也比不上他通身的尊貴氣度。

況且,他待麗質竟也那樣好,絲毫不比先前的睿王遜色。

妙雲的目光自二人握住的手慢慢上移,卻恰對上李景燁的目光,不由面上一紅,慢慢垂下眼去。

李景燁不由蹙眉,目光在妙雲面上溜過一圈,又看向身旁的麗質。

這一家的姊妹生得倒是像。

只是渾身氣韻相差甚遠。一個如世間罕見的明珠,熠熠生輝,一個卻只如西市常見的蚌珠,雖美卻稍顯庸俗。

他笑了笑,示意二人不必拘禮,到一旁坐著便好,又側目問麗質:“朕與子晦行到此處,想著你在,便來看看。方才說什麽呢?”

麗質還未說話,妙雲便先說了:“陛下,方才阿秭在同妾與母親說,陛下待阿秭極好,待阿秭的家人定也會一樣的好。”

這話中的意思已十分明顯,幾乎就是在暗示李景燁,鐘家如今的地位太低,配不上做貴妃的娘家。

“四娘!”楊氏嚇了一跳,忙低喝一聲。

麗質冷冷看一眼妙雲。

她知道這個妹妹一向心氣高,膽子大,卻不料初次入宮便敢在皇帝面前這般說話,偏她還做出一副無辜純真的模樣,教人恍惚以為她方才不過是實話實說。

“是嗎?”李景燁愣了愣,隨即淡淡看向麗質。

麗質斂下眼眸,一手輕拉住他的衣袖,點頭道:“陛下,妾正擔心家中長姊,她與妾從小相依為命,卻不幸足下落了頑疾,如今沒有妾陪在身邊,恐怕要傷心。”

她三言兩語將妙雲方才話裏的意思扭轉過來。

李景燁對她家中事也稍有耳聞,便道:“無事,你若想念她,也可讓你叔母帶她一同入宮,不方便行走,便用你的步輦去接她,你是貴妃,沒人敢指摘你。”

麗質感激一笑。

一旁的楊氏與妙雲對視一眼,心中暗暗著急。

可麗質沒再給她們機會:“叔母與妹妹已來了許久,天色漸晚,一會兒叔父該回家了,叔母與妹妹也早些回去吧。我備了些吃食,請替我帶回去孝敬叔父,另有一些衣物首飾,也勞煩帶些給長姊。”

楊氏面色有些訕訕的,聞言也不好再久留,只得帶著女兒起身拜別,隨宮人離開。

待人走後,李景燁道:“麗娘,你家中叔父與堂兄,的確身份低了些,與你如今的品級不大相符。”

麗質打心底裏不願為那家人謀財富官位,只搖頭道:“妾能得陛下垂青,已是格外的福分,叔父雖官職低微,可一家人衣食富足無憂,實在不敢再有別的奢求。況且,陛下是天下君王,妾怎敢讓陛下因妾而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