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茜紗

雖是夏日,屋中卻放了不少冰,又已入夜,本已不算悶熱,可床上堆疊的被衾與軟枕,卻無端將人焐住一般,橫生出燒燎燥意。

李景燁走後,春月早已照著麗質的習慣,將床榻間的被褥都換過了,此刻茜紗飄搖著落下,令原本還有些寬闊的床笫一下變得逼仄起來。

被衾都以香熏過,淡淡香氣彌散在茜紗床帳間,將原本緊張的氛圍沖散了些。

麗質陷在柔軟之間,手腳並用地要起身,卻一不小心觸到一只寬厚的大掌。

她細嫩的指尖自那只大掌間輕柔拂過,卻被其中滾燙的溫度燙到,不由停住動作,擡眸望去,便一下撞入裴濟幽深的目光。

他仍是面無表情,渾身透著淡漠,可不知為何,在這茜色光影下,麗質卻從他幽深的眼神中窺出幾分灼熱,仿佛要將她吞噬。

她心中一動,將指尖自他掌中移開。

才挪開半寸,他的手掌便咄咄逼人地追上,一把握住她露出袖外的手腕。

他手掌的溫度滾燙灼人,帶著常年習武留下的薄繭,緊緊貼在她柔膩如凝脂的肌膚間,帶著極細微的刺痛,刺得她後背悄悄起了一層細細顆粒。

他五指用力,捏著她纖細的腕將她拉近,在錦被間留下一道深深長長的痕跡。

二人間的距離被縮短至半寸。

呼吸交織纏繞,若有若無地縈繞在二人之間。

裴濟幽深的目光自她面上無聲移動。

他能清晰地看見她白皙無瑕的面頰在自己的注視下一點點泛起緋紅,也能看見她那雙剔透清潤的眼眸一點點染上水霧,更能看見她掙紮間已淩亂的衣襟。

他側開頭,喉結微微滾動,湊到她耳邊低語:“躺下。”

麗質眼眸微微睜大,隨即明白過來,忙與他一同將床上的被褥弄得更淩亂些,待見他已將自己從頭到腳掩藏其中,便也忙掀被蓋上,側躺到枕上。

便在這時,屋外的芊楊終於等不及,不等麗質應允,便推門而入。

跟隨而來的四五個內侍魚貫而入,像做慣了似的,一下分作兩列,將這間不算寬敞的屋子仔仔細細先打量一遍。

春月也跟著進來,一見屋中沒人,方悄悄松了口氣,可緊接著,瞥見本已掛起的床帳不知何時又放下了,才落下的心又倏然提起。

她捏緊拳頭,佯裝鎮定,冷道:“芊楊姊姊可看過了,哪來什麽男子?”

芊楊頓了頓,似也有些遲疑,可不過一瞬,便又篤定起來:“我親眼所見,怎會有假?只怕是藏在屋裏哪處,還得搜一搜才好。”

她越過低矮屏風,至床前躬身道:“擾了娘子休息,請娘子勿怪。”

說著,她也不忘悄悄瞥一眼落下的床帳。

茜紗薄薄一層,朦朧的線條只勾勒出個極模糊的女子身影,和床上堆疊起伏的錦被,再無其他。

麗質一手支頤,盡力穩住嗓音,鎮定道:“好。”

那一聲嗓音柔軟中帶著幾分慵懶,仿佛才被吵醒一般。

內侍們遂在屋中四下查看起來。

實則除了那櫥櫃,其余地方一目了然,不過翻翻簾子,動動眼珠罷了,不出片刻便能搜完。

可就是這片刻時間,已令麗質薄汗侵身,輕顫不已。

錦被之下,另一具滾燙的軀體,正緊緊貼在她腰後,帶著陣陣灼燙溫度侵襲而來,教她無法忽略。

大魏風氣開放,夏日女子衣衫多單薄松散,此刻陷在柔軟錦被中,她甚至能感到他極輕的鼻息隔著薄衫,一點點噴吐在腰後那一處,順著脊椎蜿蜒而上,讓她手腳酸軟,險些支撐不住。

而被掩蓋在其中的裴濟也十分不好受。

他生得高大,此刻又是躲藏其中,不能舒展四肢,蜷縮起來後,便免不得要靠麗質極近。

稍一貼近,女子身上極淡的幽香便纏纏繞繞鉆入鼻間。

錦被遮住了外頭光亮,一片漆黑中,他的嗅覺被無限放大,只那一縷極淡的幽香,便像裹挾著一簇看不見的火苗,將他身體的某處猝然點燃。

熱意自黑暗的四面八方湧來,令他渾身緊繃,只得閉上眼眸,勉力將全副心神都放在屋中的動靜上。

床笫之外,內侍們自然什麽也沒找到,只得重新退到屏風外。

芊楊面色難看,仿佛有些不相信,卻又說不出什麽話,最終只將目光投注到茜紗之上。

那張床,是這屋中唯一一處沒搜過的地方了。

春月一看她目光,立刻嚷起來:“芊楊姊姊難道連娘子的床鋪也要看一看嗎!”

芊楊抿唇不語,面色愈發陰沉。

她的確有些想查看,方才那個趁著陛下離開後的空襲偷偷潛到院中的身影,她看得一清二楚,的的確確是個著紫袍的男子。

依大魏高祖欽定的規矩,唯親王至三品以上朝臣方能著紫袍。

她幾乎能猜到,來人該是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