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尋找

雨越下越大, 整個天幕都如同泄洪的河提,砸在地上濺起豆大的水窪。芭蕉葉低垂著,幾乎快要壓到地上。

撐著竹青色油紙傘的蕭則站在寂靜的高墻下, 一個身形健壯的男人從墻頭跳下,半跪在他面前:“陛下, 梨月白去了那位的船上唱曲,不好得手, 他也應當和今日之事無關。至於那個易容成洛姑娘的丫鬟已經拷問過了, 提供的線索不多, 但屬下已經派擅長追蹤術的弟兄去探查了。”

傘面低垂, 雨滴拍打其上,讓蕭則的聲音也顯得朦朧不清:“去把蕭渝給朕找出來。”

那下屬低下頭應了一聲“是”, 又道:“陛下,那個丫鬟如何處置?”

鞋尖轉了個面,踩碎一地的雨水。油紙傘擡起, 露出一雙結了寒霜的眼:“殺了。”

玄黑色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劃出一個極窄的弧度, 很快就消失在了無邊暴雨中。

雨水順著屋檐的縫隙淌下, 像斷線的珠簾。臥在美人榻上的蕭渝伸出手指接住了一滴雨水, 白貓縮在他的鞋邊。

他始終仰臉笑著, 手指一起一落, 樂此不疲地彈起水珠。

鼎爐裏插的香燭已經燃過第二根,眼看只剩下一點繚繞的煙霧。

躺在池子裏的洛明蓁無意識地張了張皸裂的唇瓣, 手腕腳踝都纏著薄如蟬翼的絲線,只要她動一動身子,就會割開一條細小的口子,鮮血不斷滲出,蒼白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血泊裏。

失血讓她的思緒越來越遲鈍, 眼前變成了白茫茫一片。她感覺不到疼痛,可身上似火燒一般,尤其是心口,灼熱得她渾身不安。四肢百骸都沒了力氣,連餓都感覺不到。

她挺起胸膛,喘著粗氣,呼吸卻明顯一下比一下微弱了起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什麽東西在身體裏慢慢流逝。

好難受。

睡著了應該就不難受了。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慢慢闔上眼,烏黑的長發在血水中如雲浮動。

無邊的黑暗吞噬著一切,明明還不到傍晚,天上卻尋不到一絲一毫的亮光。

花船上掛著粉色的燈籠,卷在風中,隨著河水飄動。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岸上的屋舍都看不清,只有朦朧的燈影,將整條街道都染成了橘黃色。

河水拍打著船身,吱呀晃動。一身藍白色戲服的梨月白站在船舷上。如水的長袖在風中高高揚起,錦緞似的墨發拂過他的眉眼。修長的手指將一縷碎發挽到耳後。

風浪太大,一尾銀魚被拍到了船頭,因為缺水而不住地擺動著身子。魚鰭一張一合,將水珠子彈到了梨月白的衣擺上。

他垂眸瞧著不停掙紮的銀魚,伸手憐惜地將它捧在手心,側坐在船頭,緩緩彎下腰,將水中的銀魚放進了河水中。

水漫過他的手腕,打濕了長袖,銀魚頭也不回地拍著尾巴消失在了水中,梨月白收回手,彎了彎眉眼。

船舷正中是一間用帷幕阻隔的房間,燭火映出了一個修長的人影,那人端坐在席位上,烹茶的爐子頂了起來,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風將帷幕掀開一角,吹動了那人肩頭披著的玄色狐裘大氅。頭戴九珠華冠,身著暗紫色蟒袍。面如刀削,形容俊美。薄唇微抿,卻帶了幾分不怒自威。眼神低沉幽深,像立在沙漠中被風沙侵蝕的崖壁。也只有這樣一雙看穿世事的眼,才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年過四十的人。

他將手裏的茶杯放下,目光看向坐在船頭的梨月白,瘦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這魚羸弱,縱使你放它回去,它也熬不過今夜的暴雨,你救不了它,不過是死的早晚罷了。”他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倒是總愛發些無用的善心。”

梨月白轉過身,低頭笑了笑:“蜉蝣在世,不過一瞬,能多活一時,也是一時。”

雅間裏的男人輕笑了一聲,瞧著手裏的茶杯,良久,才緩聲道:“月白,再為本王唱支曲兒吧,唱那首《帝後離》。哪一日也該讓我那個好侄兒聽一聽,他應當會很喜歡這首曲子。”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喟然長嘆一聲,“可惜那孩子長大了,不再與本王親近,想當年,他還喚本王亞父。”

他雖嘆氣,眼底卻帶著意味不明的笑。

梨月白始終低著頭,只是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雅間裏的男人單手握拳撐著側臉,在梨月白的的唱腔中,半搭著眼皮,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他似笑非笑地自語:“這孩子離家太久,總歸還是得回來的。”

風卷著細雨,飄向遠處。

馬蹄聲響徹在竹林裏,一批黑衣人接連策馬而過。雨水從竹葉尖上滴落。

隱藏在竹林裏的小屋子頂上,猝不及防落下如雨的箭矢。美人榻上插滿了長箭,卻唯獨不見臥睡在上面的人。

很快,一群黑衣人破窗而入,裏面早有埋伏,兩撥人廝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