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中秋

入夜, 街上家家戶戶都掛上了燈籠,窗戶上人影綽綽,關住了低低的私語聲。

蕭則將圓桌擺到了院子裏, 屋檐上懸掛的大紅燈籠在地上投映出斜長的光影,一直延伸到他的衣擺。

“來了來了, 好燙!”洛明蓁端著一口冒著熱氣的大鍋從屋裏跑過來,瞪大了眼, 不停吹著涼氣。等放到了桌子上, 她才用手指捏住耳朵, 原地跳了跳腳。

“燙死了, 早知道該蒙塊布的。”

蕭則看著桌上燉了各色菜式的大鍋,沒忍住道:“姐姐, 中秋不是吃月餅麽?為什麽我們要燉這麽多菜?”

洛明蓁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這你就不懂了吧?吃月餅多老套,而且又吃不飽。這麽冷的天氣,吃點熱乎的, 再喝點小酒賞賞月, 這才叫享受。”

蕭則點了點頭, 不置可否, 反正對他來說吃什麽都一樣。所謂中秋, 也和尋常的日子沒什麽區別。

他低下頭, 細致地擺好碗筷,再轉過身時, 洛明蓁已經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隨意地四處望了望,才發現她蹲在院子裏的一棵桂花樹下,不知道在那裏扒拉著什麽。粉色的長袖垂在地上,她胡亂地擼起半截,一塊一塊地把壓在地上的石頭搬開。

他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 喊了一聲:“姐姐,再不來,菜就要涼了。”

洛明蓁頭也不回地擡起沾染著泥土地手:“馬上了。”

挖了好半晌,她才驚喜地低呼了一聲,抱著個什麽東西跑到蕭則面前:“賞月嚒,怎麽能少了這個。”

她擡了擡手裏的酒壇子,大紅色的綢布壓在蓋子下,古銅色的罐子不大不小。

蕭則挑了挑眉:“你要與我喝酒?”

洛明蓁將酒壇子往懷裏藏了藏,單手點了點他的額頭:“想得美,只有我喝。你還太小了,雖然這是桂花酒,不怎麽醉人,但是你一個小孩不能喝酒。”

蕭則了然地“哦”了一聲,對這個桂花酒的興致也不高。而且他對酒的要求很高,像這樣尋常的酒,他一向是不會喝的。

洛明蓁將酒壇子放在桌上,轉身回屋去洗了個手,又端著一盤子月餅和幾碟小菜出來。

她在凳子上坐定,伸手擺正了桌上那些盤子的位置,接過月餅,用小刀細致地將它切成了兩半。

坐在她對面的蕭則眼裏透出幾分疑惑:“為何要切開,不可以直接吃麽?”

洛明蓁還在低頭切著月餅,頭也不擡地道:“月餅當然要分而食之啊,一家人就要吃同一個,這樣才是團圓。”

蕭則沒說什麽,擡眼看著她,很簡陋的桌椅,月餅也只是很普通的薄皮月餅,偏生被她切出了一種珍饈美味的架勢。他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將目光落向天上的月亮,像圓盤一樣,四面黑沉沉地,只有那高高在上的月亮還亮著。

而洛明蓁已經把月餅切好,將其中一半推給了蕭則,看著他笑道:“諾,吃吧。”

蕭則“嗯”了一聲,低下頭,拿起那半塊月餅,撚在指尖瞧了瞧。對面的洛明蓁已經一口吃了下去,滿足地眯了眯眼,他眼底浮現出似有若無的幾分笑意,也輕輕咬了一口。

“好了,吃飯吧,我都餓死了。”洛明蓁一手摸著肚子,拿起筷子就興致勃勃地夾著鍋裏熱騰騰的菜。

因為有些燙嘴,她咬進去後,還不停呼出一圈圈白氣。

她一面專心地吃著,一面對著蕭則擡起手誇道:“阿則,你現在廚藝是越來越好了,不錯不錯。”

蕭則只是帶著淡的笑,沒回話,不緊不慢地夾著菜。燈籠的橘色光影順著他的發尾傾瀉而下,鴉色長睫低垂著,在月色中根根分明。

院外蒼翠的老槐樹挺拔著身姿,寬大的樹葉隨風招搖。樹影搖動,浮在地上如水一般。月色澆在地上,桂花樹下的兔子縮在窩裏,兩只長耳朵擺來擺去,時不時扭著肥屁股。雞舍裏的母雞擠作一團,“咯咯”地叫喚著。

院子外傳來老黃狗的叫聲,還有小孩子們追逐打鬧的嬉笑聲,在寂靜的夜色裏顯得格外清晰。

洛明蓁仰頭瞧著天上圓滾滾的月亮,悶笑了兩聲,擡手把酒壇子打開,桂花的清香慢慢彌漫在空氣中,隱隱帶著香醇的酒味。

她仰起頭,閉了閉眼,滿足地嗅了幾下,擡手就給自己的小杯裏斟滿了酒。她一手拿著雞腿,啃了兩口,慢悠悠地淺嘗杯中酒。

她砸吧了一下嘴:“舒服。”

蕭則擡眼看到她一手雞腿,一手酒杯的樣子,倒是來了幾分興致。往日裏那些世家貴女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他一個眼神就能嚇得她們哭出來。聲音弱得跟貓一樣,像是隨時會斷氣。

像她這樣毫無儀態的,倒是從未見過。

洛明蓁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將幾顆花生米倒進嘴裏,忽地單手撐著下巴,偏過頭瞧著天上,百無聊賴地開口:“阿則,你看那月亮像不像……”她眯了眯眼,用手在半空中比了一個圓圈,“像塊炊餅,就是天天門外頭胡四郎賣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