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姐姐

暮色陰沉,連半點星子都瞧不見。陰森的樹林裏,淩亂的鐵蹄聲響起,驚飛了棲息在層層樹葉中的烏鴉。

林子裏火光沖天,隱隱聽得有人喊了一聲:“四處搜,他中了蠱毒,逃不遠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腳步聲又亂了起來,嘈雜不堪。

而陰影深處,一個身著玄黑色華服的男子斜靠在樹幹上,右手捂著胸口,白色裏衣早已成了猩紅色,墨發垂落,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濃重的血腥味從他身上慢慢彌漫開來,胸膛微微收縮,濃郁的鮮血就從緊咬的牙關滲出。毒已入骨,萬蟲噬心,他瞧著自己衣襟下慢慢浮現出來的紅色花紋,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聲。

原來這就是殺心蠱。

也不過如此。

天空炸響了一道驚雷,豆大的雨滴落下,很快就浸濕了他的衣袍。那男子擡手捂唇,悶咳了一聲,淋漓的鮮血就染紅了他的指縫。他仰起臉,神情淡漠,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直至火光蔓延過來,鐵蹄踏在地上的聲音驟然停滯,幾十個身著重甲的將士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目光如鷹地盯著靠坐在樹幹上的男子。哪怕那人現在身受重傷,他們不敢向前。

統領模樣的男人咬牙大喝道:“愣著幹什麽,給我上,誰殺了他,封萬戶侯!”

身後有人蠢蠢欲動,可對上那男子陰冷的眼神後,卻怎麽也邁不開步子。

有些人所帶來的恐懼,是刻在骨子裏的。

那統領正要動怒,就見得樹旁的男子忽地埋下頭,肩頭不住聳動。

眾人一驚,不知他要做什麽,直到他仰起頭,竟是笑得不能自已。他的笑聲低沉沙啞,像是從胸腔中發出的一般。濃郁的鮮血就從嘴裏滲出,宛如地獄修羅般陰森可怖。

他一面笑,一面將手撐在重劍上站了起來。他的眼神如一潭死水,沒有任何人能映入其中。

他擡手拭去了唇畔的鮮血,嘴角勾起陰冷的笑意,慢慢地往那群人的方向走過去。蒼白的手指搭在劍上,劍尖匯聚著越來越多的鮮血,將他行過的路都染成了詭異的紅色。

陰沉沉的天空壓著暗雲,雨聲淅瀝,砸在樹葉上啪嗒作響,唯有灑在葉片上的鮮血越來越多,慘叫聲接連響起,蔥郁的草叢裏就淌出了蜿蜒不絕的血泊。

很快就被雨水沖刷幹凈了。

城東破廟內,因著暴雨傾盆,原本就千瘡百孔的屋頂更是不斷地漏起了雨水。啪嗒一聲,雨珠子正砸在洛明蓁的眼睫上,惹得她皺了皺鼻翼。破舊的窗戶被風來回拍打著,吱呀作響,外頭雷聲大作,雨點子像冰雹一樣砸著屋檐。

因著實在是太吵了,洛明蓁懨懨地睜開眼,擡手打了個呵欠,就從鋪著衣物的草垛上坐了起來。她漫無目的地四處望了望,可這破廟裏除了結滿蛛網的佛像,就只剩下潮濕的稻草了。

這已經是她從廣平侯府逃出來的第三日了,她大概也能想到廣平侯定然在派人四處抓她,所以她沒有去住客棧,更是避開了官道。可惜路引還在她原來的家裏,城門出不去,她想去外縣避幾天風頭都不行,只能先回老家躲兩天了。

她又琢磨了一下,沒準兒廣平侯想不到她還有膽子回她自己家,便是想到了,那也是她的地盤,他若是敢來找她麻煩,她還有灣水鎮那些父老鄉親可以幫忙。

實在不行,也可以拿了路引先去外縣避避風頭。

思及此,她倒是放松了下來。離開灣水鎮也有月余了,她還真有點想回去了。畢竟那裏才是她的家,是她和她養父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她往旁邊挪了挪位置,就準備繼續躺下睡覺。可她才剛剛低著頭,就聽得天空中炸響了一道驚雷,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寺廟破舊的大門轟然倒地,嚇得她下意識地打了個擺子。

她立馬睜開了眼看向了寺廟門口,也只是一眼,涼意就從腳底竄到頭皮,她只覺得每一根頭發絲都在發麻了。

直至又一道驚雷響起,緊接著整個破廟都亮堂了一瞬,門口那人的面容瞬間清晰了起來。

鮮血順著他的眉骨淌下,勾勒出妖冶的痕跡。被雨水打濕的長發貼在身上,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能隱隱窺得鴉色長睫下那一雙沉寂如寒潭的眼,帶了幾分瘆人的陰冷。

濃重的血腥味鋪天蓋地襲來,洛明蓁的手指緊緊抓地,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門外那人就動了動身子,一步一步地走進來了。

他始終低著頭,額前碎發搖動,鮮血順著他的衣擺滴落,將地磚縫隙滲透的雨水都染成了紅色。

眼見那人越靠越近,洛明蓁心頭暗道不妙,卻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正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說,可黏糊糊的觸感就落在了她的面頰上,血腥味蔓延開來,她僵硬地擡了擡眼,就見得一柄染血的重劍懸在了她的頭頂,堵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