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他所不知的桑祈

桑祈嘮叨了好一會兒,覺得該說的也說差不多了,便痛快起身道:“啰嗦這麽多,打擾你休息了吧,我就先回去了。你好生養著,藥和補品別省,按時吃,回頭我會再叫人送來。”

顧平川一聽這句,也立刻跟著起了身,引發一通劇烈咳嗽,剛想說什麽,馬上又被桑祈出言制止:“別拒絕啊,這可不是什麽施舍恩惠,只是朋友之間的互相幫助罷了。你若當我是朋友就收下,如不然,我就認為你是打定主意生我的氣,不想交我這個朋友了。”

顧平川動作僵了僵,良久後終於又躺了回去,輕嘆了聲:“拿你沒辦法。”

桑祈這才放心,歡快離去。

卓文遠不愧號稱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跟顧母都能聊得開心,竟還把她逗笑了。桑祈一看也覺得很是神奇。可對方一見她出來,眯著笑眼便要告退,想來並不願多留,走出顧府後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戲謔道:“我還以為你不準備出來了。”

桑祈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以為是你去見紅粉知己啊。”

卓文遠打著扇,姿態風流,笑而不語。走到巷口的時候,邀請她到府上坐坐,說什麽府上的廚子最近新學了幾樣點心,應該和她的口味。

桑祈卻令他頗感意外地拒絕了,道自己還有事,同他作別,又輾轉回了國子監。往晏雲之的房間一去,發現他果然還沒走。

她半倚在門上,抱臂往桌上看,沒再見到那個紙包,想來已經是被他處理掉了。於是把玩著發梢,問出了心底的好奇:“你並不是管閑事的人,為何三番五次幫他?”

晏雲之側過身,看她一眼,反問:“幫誰?”

“顧平川啊。”桑祈無奈,明知故問嘛,不然還有誰。

不料白衣翩翩的司業淡然一笑,道:“是麽,晏某怎麽覺得,自己是在幫你呢?幫你學會如何看清一個人的內在,而不被表象蒙蔽。”言罷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東西,補充道:“另外也確實覺得他是個不可埋沒的人才。”

桑祈聳了聳肩,遺憾道:“可惜我幫不上什麽忙。”

“未必。”晏雲之笑道,“或許你已經幫過了。”

“那,既然你要幫我,不如好人做到底……”桑祈一聽,自覺眼前是個機會,習慣性地順杆子爬了上去。

話還沒說完,又聽他道:“荷包是另一碼事。”

只得再次悻悻地住了嘴。

沒過多久,顧平川在桑祈的幫助下迅速恢復了健康,又回到了國子監。這些日子來他想了很多,也換了一種角度重新審視這個自己從前也認為不過是個因著姓氏逞威風的女子。

他發現,桑祈果然和他以為的不一樣。

比如昔日看她散漫慵懶,做什麽事情態度都好像漫不經心似的,以為她是那種家世甚好,從來沒有煩惱,未曾對未來有過半分擔憂的庸俗女子。而今仔細觀察才發現,其實她老老實實地,每件事情都按博士的吩咐做了,並不是故意偷懶,只是這些事對於她來說,沒有那麽重要。

她漫不經心的背後,其實有著自己在意的事情,心中時時銘記的方向。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明亮的雙眸中時時有疲憊的血絲,或眼眶周圍隱約顯出倦怠的青黑,手指上也不時會有新磨出的薄繭,再怎麽用上好的滋潤脂膏掩飾也是徒勞。

想來之所以時常打盹,也並非都是因為課業無聊,有那麽幾成原因,是晚上做了什麽事情太過勞累,精神實在不濟吧。比如,他曾經鄙夷的舞刀弄劍。

那麽,她非但沒有對自己的努力付出引以為傲,誇為談資,只是覺得這是一件自己應該做的,非常正常的事情。並且還能分出心思來,按部就班地把在國子監的表面功夫做好,是不是說明,她也並非眾人傳言的那樣跋扈張揚,目中無人。相反竟然意外地很乖順,很尊敬他人呢?

她說過,她並不喜歡自己現在的處境,包括來國子監這件事也並非所願,只是為了完成必須完成的承諾。可是的確如她那日所說的一樣,她不會一味地去抱怨周遭的環境,而是無論身在何地,都接受它,做好當下的事,做好該做的事,安靜地等待時機。

反正,既然都來了,又能怎麽辦呢,不高興也是過一天,高興也是過一天,何不過得開開心心的?

於是他也特別留意到,桑祈並沒有那麽任性,相反意外地能屈能伸,適應能力非常強。她臉上時常是平淡從容,或帶著笑意的,即使自己並不喜歡國子監,也明知道自己在國子監不受歡迎,仍未嘗因此對自身存在產生半分懷疑猶豫,始終不為他人的議論所左右。

甚至,第數不清次被晏雲之拒絕的時候,也不惱怒不埋怨,只是稍微略顯失落那麽一會兒後,便又重新整頓旗鼓,下次再戰,精神十分不(死)屈(皮)不(賴)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