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說是‘求’, 其實女人的語氣還是以抱怨居多。

“浦和,還愣在外面幹什麽?快快快進來,再過兩個時辰就到子時了, 你表弟已經在屋裏等你很久了。”

女人作為武官母親的妹妹, 說話很是不客氣。

跟在她後面的男人聽了後則有些許尷尬。

“浦和從上河渡趕來, 得坐整整七日的船, 旅途勞頓。來人, 先請表少爺梳洗一番, 吃點東西再小憩一會兒。”

女人還想再說什麽,但被男人打斷:“你急什麽,浦和現在是陛下欽點的錦衣衛,他回鄉一趟不容易, 定有公務在身。能抽出一天過來已是極為不易,咱們作為長輩, 怎麽說也得先讓孩子吃口飯。”

武官本名叫莊浦和, 剛過弱冠之年。

其父曾是軍中‘斥候’, 有極佳的視力和聽覺。

斥候一職在軍中地位極高, 能早些發現敵軍動向, 便能為我軍搶占先機。

莊浦和繼承了父親的能力, 但因為這幾年邊關無甚戰事, 他去軍中也做不出什麽功績, 便投身入了京都, 成為只聽從陛下號令的錦衣衛。

錦衣衛職責復雜,包羅民間各種能人異士。

耳目好也在其招人範圍內,適合下放到各州府做‘聽記’之活兒。偶爾發現官員貪汙,也可先斬後奏。

早在去年臘月的時候,莊浦和的姨母就求到了他母親那裏。

希望他能在今年處暑回鄉來鎮一鎮困擾他表弟的那邪祟。

莊浦和這邊礙於情面, 便跟指揮使稟明此事,塞了好些銀子,才在七月得了一個外放的活兒。

順道完成姨母的要求。

“我這也不是擔心咱們阿煊麽?”女人說,“浦和,你表弟房間大,屏風後面有單獨的浴桶,你不如在裏面洗澡換衣,反正表弟也是男子,不礙事。”

莊浦和聽著姨母和姨夫一唱一和,懷裏抱著刀,只言不發。

夫妻倆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見他一聲不吭,心慌之下大腦一片空白,說話也不利索起來。

“啊,這、這樣安排……如何?”

夫妻倆不敢跟莊浦和對視,都很擔心小心思被他看穿。

但莊浦和也沒回應,周圍陡然安靜下來。

只有外面打更人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夫妻倆以為莊浦和不會應聲時,他手臂垂下,繡春刀隨著他的動作落在身側。

“好啊。”莊浦和道,“客隨主便。”

女人不敢再說話,男人則壯著膽子拍拍他的肩膀,“跟親姨夫還客氣什麽,咱們浦和哪裏是客,在咱們家,浦和也是大少爺!”

莊浦和沒再吱聲,一行人安靜的走在外院裏。

腳步聲清晰可聞。

莊浦和聽著姨母‘咚咚咚’的心跳聲,突然開口:“我三年未回,聽說表弟說親了?”

他今年二十有三,表弟二十一,正好都是說親的年紀。

女人汗涔涔的手在身側抹了抹,說:“……是,這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寫信告訴姐姐。唉,浦和啊,你想想,咱們家在淮明府不說大富大貴,那也算中等家庭吧?我相中好幾個家室相當,年齡相仿的姑娘家,過去談,人家都說姑娘已經有主了,就看不上你表弟。”

男人最好面子,見不得別人說‘看不上自家孩子’。

因為這句話的引申含義就是‘看不上他們家’。

他罕見發了火,道:“你這當娘的怎麽說話?他們自己沒眼光!那些人家自己沒多少家底不說,一個個還都想著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姑娘的模樣,我還不想要這樣的兒媳。”

這些都不是莊浦和想聽的。

他想知道的是那位答應和表弟成親姑娘的事情。

早在午時那會兒,船只就停靠在岸邊,他之所以晚了三個多時辰來姨母家。

無非就是跟年少時的酒肉朋友打聽一下姨母家的近況。

作為錦衣衛,身為皇帝手中的刀,這幾年來莊浦和可以說是一直行走在刀尖上。

錦衣衛裏的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甚至連父母都不能說。

偶爾與朋友吃茶喝酒,還得時刻擔心被套話。

久而久之,莊浦和已經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更別提表弟這病由來已久,前面二十年他都是自己忍過去,反正只疼一天,又不會死。

怎麽今年突然找他回來?

這其中必定有什麽原因。

但短短三個時辰,莊浦和還沒想明白。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表弟的房間,姨夫趕緊讓下人們去備熱水,讓他洗澡。

莊浦和坐在椅子上,看著床上形銷骨立的表弟,眸間帶著濃濃的驚訝。

三年不見,他怎麽成這副樣子了。

姨母在一旁說:“阿煊,還不快來拜見表哥?”

表弟阿煊眼睛一直是睜著的,因為他面容太過消瘦,以至於看起來眼睛有些格外大。

黑白分明,在燭光下看著有些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