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3頁)

舊時高門,如今已是紅漆凋零,磚瓦間生了些許茅草,經年累月無人料理。

“五年了……”

低沉的嗓音自年輕男人的喉間溢出,低啞、蕭索。

五年沒踏出宅子半步,他早就忘卻了外面的光景,眼中唯有分寸之地,還有頭頂的四方天。

“公子,您要出去?前幾日宮裏來了人,已將咱們府上的匾額拿去修了,大約過幾天就能重新掛上。”翠書笑道。

與前五年的戰戰兢兢的拮據日子相比,這陣子簡直就是天天就如過年一般。

溫澤斂眸。

他並不覺得歡喜。

他是一個男子,理應扛起溫家的擔子,眼前一時的安穩卻是妹妹犧牲了一生的姻緣換來的,他心口的痛,就像是被人插上了無數銀針,細細密密的疼。

不知不覺走出了門庭。

巷子外面還有偶爾路過的人群,但凡看見溫澤的人都會駐足多看幾眼。

昔日燕京第一貴公子竟然走出家門了!

他此時面容憔悴,身形清瘦,再無往日鮮衣怒馬時候的光耀,不過……溫澤的眼中又有了光。

“快看,那是不是溫家長公子?”

“嘖嘖,好些年沒見了,我還以為他躺榻上再也起不來了。”

“溫家出了一位娘娘,日後如何還當真說不定呢。”

“我聽說皇上還命了宮裏的禦醫給溫大公子治腿,難怪溫大公子今日踏出家門了。”

“溫大將軍生了一個好女兒啊。”

溫澤環視四周,久違的熟悉光景讓他宛若隔世,耳邊傳來或是惋惜,或是奚落,或是感慨的聲音,但這些聲音皆被另一股聲音所覆蓋---

那是來自他心裏的聲音。

溫澤,你定要站起來,定要讓那些殘害、侮辱、欺淩溫家的人付出代價!

站起來!

唯有站起來,才有資格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才能有活下去的尊嚴。

這時,從巷子口走來幾名男子,這幾人像是蹲守已久,溫澤剛踏出朱門,幾人就跨著吊兒郎當的步子走來。

為首之人身高七尺,面相一臉陰損卑劣,“呦,溫大公子?什麽風把你給吹出了溫家大門?”

溫澤擰眉。

時隔五年,他還是認出了面前這人,此人是宋家旁支的紈絝子弟,曾因當街縱馬,且又調.戲良家女子被他摁地教訓過。

雖是消沉五載,但溫澤的敏銳尤在,一眼就看出對方是來尋麻煩的。

溫澤並沒有臨陣脫逃。

今日踏出溫府大門,是他的新生和細翼。

“與爾等無關。”他今晨刮去了下巴的胡渣,俊顏雖是清瘦了些,也因著長時間不見天日而顯得病態的蒼白,但眼中的銳氣一點點的凝聚。

此時,宋家旁支幾人已走上前,皆是人高馬大,挺拔壯實,仿佛是蓄意想要襯托出溫澤的脆弱。

想將溫澤貶低到塵埃裏。

“溫大公子,你就剩這一條腿了,怎麽還到處亂跑?”一臉紈絝的男子嘲諷一笑。

溫澤消瘦的面容毫無他色。

五年了,什麽詆毀之詞沒聽過,與血淋淋的生死相比,幾句嘲諷影響不了他什麽。

他還沒有強大,尚沒有資格任意而為。

這個世上,弱者要麽忍,要麽亡。

就在路過的看客們等待著好看戲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巷子外傳來。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就見一身著玄色錦袍,腰配玉鉤的朗朗君子,正騎著一匹雪色寶馬疾馳而來。

傅生動作矯健下馬,幾個健步行至溫府大門外,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此刻一股狠厲。

“來者何人?”

傅生明知故問。

他在溫府外面安插了人手,麒麟衛遍布大周,自然也知宋家的小動作。

在宮內聽聞消息後,他便馬不停蹄的親自趕來了。

他若不親自出面,那些個魑魅魍魎只會以為溫家好欺負。

宋家旁支的紈絝子弟掃了一眼傅生,見他腰間綴著一塊鎏金刻麒麟的令牌,當即身子骨一抖。

“傅……是傅大人?我等……我等只是路過……路過。”男子嬉笑著,緩緩後退。

麒麟衛是天子爪牙,掌先斬後奏之權,可不是鬧著玩的!

傅生一想到曾經與他把酒言歡,持劍縱橫沙場的溫澤,如今淪落到連個敗類也能肆意欺辱,他頓時面色鐵青,“站住!”

宋家旁支這幾人尋常時候皆是遊手好閑,依仗著丞相府的恩蔭過活,毫無本事可言,慣會欺軟怕硬。

“傅、傅大人,我等是宋家人,今日當真只是路過。”男子嬉皮笑臉,態度與方才截然不同。

溫澤看著這一幕,有什麽東西在他內心生根發芽,對權勢的渴望,從未像這一刻一般如此強烈。

他握著拐杖的那只手攥的死緊,亦如曾經握.著他的劍,那雙清澈的眼,重新有了銳利與野心。

他沒說話,斂默著,承受著所有人或是同情,或是嘲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