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一條魚·人王(第2/6頁)

施子真本並不打算見他,卻在閉關當中,感知到了他氣數已盡,生機即刻將要斷絕。

昔日同門恩情,已然在施子真心中淡不可尋,但他尤記得師尊囑托,要他看顧師弟。

施子真並未曾看顧過他,因此出了焚心崖禁地,踏出禁地之門的那一刻,下瞬間,身形便已然出現在山門之前。

懸雲山大陣,懸雲山禁制,懸雲山弟子,無一敢阻攔施子真,他緩步走下碧雲石階,守山門的不受控制地雙膝發軟,叩拜下去。

當年的七境巔峰,如今已然再度突破為八境中品,進境之快,令整個修真門派的老頑固咂舌。

修士到達八境修為,幾乎是鳳毛麟角,因為九境乃是修士巔峰,極境便能白日飛升,尋常道法皆是如此,更何況本就相較其他道法強悍許多的無情道,八境只有曾經飛升上界的懸雲山祖師曾經到達過,已經是等同地仙,雖不能與天地同壽,卻也已經有上萬年壽數。

此種境界世間萬物皆能為其所用,甚至能夠幹預輪回,逆轉生死,靈壓若不刻意收斂,普通人已然無法接近,就連低境弟子,也已經因為他周身靈壓,無法在他面前站立直視了。

他緩步邁下碧雲石階,純白的鞋履多年依舊纖塵不染,落在地上無聲無息,如清風拂過大地,身上衣袍無風自動,周身都籠著只有修者能夠看到的淡淡靈光。

有弟子實在好奇,從未見過活著的八境修士,咬牙擡起被靈壓壓彎的脊梁,想要看上一眼,卻還未等擡起頭,便覺得內府血氣翻湧,神魂都在戰栗著叫囂畏懼,連忙又低下頭。

跪在大陣之外的書元洲嘴角鮮血溢出,他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只吊著這最後一口氣,要見施子真一面,卻在見到人時,便幾欲因為他的強悍而被輾軋致死。

施子真自然不是刻意為之,他雪色長袍同書元洲身上穿著的,已經狼狽至極的衣袍,其實是一種制式,卻不是一句天差地別能夠概括。

書元洲離開宗門多年,卻還是穿著懸雲山的制式的衣袍,可見他對宗門,始終念念難忘,他其實也想要回到這裏,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做他人人欽慕高高在上的濟光仙君。

但一腳入紅塵,他身在泥濘中無法自拔,到如今,已然上天無路,入地亦無門了。

施子真走出懸雲山大陣,在書元洲面前站定,見他已經痛苦地匍匐在地嘔血不止,便緩緩收斂起了靈壓,至此,那籠在靈光中看不真切的叠麗眉目,才算露出真實艷若紅蓮又酷烈如冰的真容。

他垂眸,不帶半分悲憫地看著昔日師弟,開口聲音如萬千冰淩齊齊跌落在地,直激得人後脊酥麻,“你何至於此。”

施子真雙眸色澤淺淡如冰霧,一眼便看出了書元洲身上深重罪孽,生機因何流失至此。

只因他背負轉生歸一陣,這陣是上古邪陣,開陣必得以人生機神魂所祭,他將此陣背負自身,竟是要耗盡自身神魂,去換他人生機。

十丈紅塵絞盡生機,施子真當真不懂,世間情愛,若以消耗彼此而存,有何意義存在。

書元洲雙手上染滿自己嘔出的鮮血,在施子真撤去靈壓之後,終於能夠擡起頭看他一眼。

他慘笑了一下,喃喃道,“恭喜師兄再度進境。”

施子真聽了他這話卻無悲無喜,連眼睫都分毫未動,書元洲袖口抹了一把嘴角血漬,也不再多言其他,直接道,“師尊飛升之前曾說,無情道需得自行參悟,並無捷徑。”

書元洲跪在地上,看向施子真,“師兄現如今參透了多少呢?八境向上,還可再進一步嗎?”

施子真終於有了反應,他這師弟自小聰慧,若不是始終心性難定,貪戀各界新鮮到處遊走,或許現如今依舊與他於修煉之道上並駕齊驅。

他薄唇微動,“八境之上,步步登天。”

難若登天,亦是每上升一層,能力登天。

書元洲點頭,片刻後說,“師兄,你可曾嘗試將師尊留給你的那靈囊打開過?”

施子真搖頭,書元洲嘴角血跡不斷流下,眼中也漸漸灰敗,最後說道,“師兄,你試試吧……”

他聲音斷斷續續,“我可能參透了最終道法,卻終究難以嘗試了。”

施子真垂頭看他,眼中疑惑橫生,卻也並不開口催促。

書元洲繼續道,“師兄,你記得小時候嗎,你最開始,並不是如此性……”

“師兄,”書元洲慢慢躺在地上,看著天空喃喃,“師尊給我們留下了啟示,是我們……”一直沒有發現。

他聲音越來越小,幾乎氣聲喃喃,伴著他嗓子裏面嗆出的血,“無情道,需得勘破情與欲……方能……方能得道。”

他最後眼神渙散,映著今日並不明媚的灰蒙蒙天氣,死去的滋味書元洲從來沒有想過,但他知道,他若死了,他的空雲就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