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一條魚·人王

鳳如青從不知白禮想這麽多, 她從來不認為,她和白禮之間,會落得像狐女和沛從南一樣的下場。

她知白禮如她自己, 知白禮斷然不會如沛從南一般,傷害她, 也知自己不會如狐族女一般, 心甘情願地被人囚禁。

凡人朝生暮死,鳳如青自己也是個不為天地所容的邪祟, 或許還敵不過朝生暮死的凡人壽數, 她一直覺得,她或許會走在白禮的前面, 若是僥幸不會, 她便陪著白禮終老。

鳳如青從未說出口, 但她感知到了白禮的不安,還有他笑著卻在持續泛濫的難過情緒,無奈地嘆口氣。

“白禮,”鳳如青難得正經地叫他名字,“若你擔心你我如狐女與沛從南一般, 便大可不必,我不是狐女, 你也不是沛從南。”

鳳如青說,“若你敢如沛從南一般對我,我會殺你, 但若你始終如一, 而我不被天道誅殺, 我會一直在你身側。”

鳳如青對上白禮執拗的雙眼, 說道, “我並不能為你孕育子嗣,我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亦沒有魂魄。”

她說,“若你將來做了人王,需要子嗣,要娶其他的女人,跟我說便……唔。”

白禮捂住了鳳如青的嘴,搖頭道,“不,不會,不要說。”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之後,鳳如青點了點頭,白禮這才松開她,但因為這簡單粗暴的安慰,心中不再傷春悲秋,度過了很愉快的夜晚。

白禮其實在某種事情上,和鳳如青一模一樣,非常的容易滿足,一生便夠了,足夠了。

年輕他們可以做愛侶,等到他老得不像樣子,遭了嫌棄,也沒有關系,只要她不離開自己,他便可以將鳳如青當做孩子。

鳳如青會和他糾葛,就像宿命一般地喜愛過去的自己,沒有人會不喜愛自己,哪怕是愚蠢的,總是犯錯的,軟弱又無能的自己。

兩個人之間又變得親昵愜意,鳳如青一直到四更才將白禮送出門。

白禮依依不舍,拉著鳳如青的手交代她不必涉險,不用著急做什麽,鳳如青嫌他啰嗦,因為這些話也不止說了一遍兩遍,但她也都耐心應下。

最後分別的時候,又約定好了明天再見面。

然而第二天,鳳如青並沒有等到白禮,她等到的是聖真帝駕崩的消息。

與此同時,八皇子母妃母族章氏族內兩名武將,牽涉進兩年前撫南軍全軍覆沒一案。

章氏的兩名武將與當時撫南軍駐守之地相隔最近,撫南軍危機之時曾令人求助,而兩人皆視而不見,拒不發兵增員,致使撫南邊境全線崩塌,五城淪陷,撫南軍三萬四千六百人無一生還,全部被敵軍坑殺在息永天坑之中。往來書信已經作為罪證送入昭獄,板上釘釘的滔天大罪。

至此章妃母族獲株連之罪,幾乎全部下獄,章妃雖因是先帝皇妃,又有皇子尚在哺乳期不受株連,卻也被太後斥於紫霜宮內,連聖真帝薨逝都不得出,只能在殿內跪拜祈福。

而丞相沛從南,來不及插手章妃母族突如其來的滔天大罪,當夜,家中美嬌娘,便被刺客驚得動了胎氣。沛從南比重視自己的命還要重視鈴蘭腹中胎兒,再也無暇去與太後對抗。

鳳如青親眼看沛從南緊張致死的守著喝下了湯藥依舊哀哀叫痛的鈴蘭,卻根本見不得這一副好夫君的架勢,眼中只余諷刺。

鳳如青知道這時候白禮必然是跟隨在太後身邊,無法抽身,人生機運都是他的,她能夠做的,便是幫他看住沛從南這邊。

這個老東西,必須要利用,卻也不能讓他真的成了氣候。

鳳如青看現在這模樣,沛從南是從鈴蘭身邊片刻也離不開了,她其實知道沛從南的心理,他年歲漸高,卻膝下無子女,一生一個癡情的枷鎖便將他禁錮在一個上不去下不來的位置上。

他最開始對亡妻也並非不是情真意切,但時間和柴米油鹽會將所謂的癡情磨滅殆盡,他卻因為這個,不能再續弦,不能納妾,就算有了女人,也要藏著掖著。

而年歲越大,沛從南邊越是慌張,他年輕時候的風正和剛直,漸漸變為迂腐和愚不可及,他覺得自己年老身衰,看著同僚們享盡天倫之樂,他開始覺得自己必須有個孩子。

於是他先是有了狐女,狐族美艷銷魂,還真的為他懷上了孩子,他也曾情真意切,想過哪怕毀去一世英名,也要給她名分。

可孩子生下來,是個不人不妖的怪物,長大需要一百年之後,那時他的骨頭渣子都爛沒了,他如何能夠接受?世人又如何能夠接受?

於是愛意迅速被消磨殆盡,他又有了商女鈴蘭,她懷上了自己的孩子,沛從南再也沒有精力去找其他女人了,他無比重視鈴蘭肚子裏的孩子,倒並非是對鈴蘭本人情真意切。

世間很多的感情,看似美好如蜜,聞起來香甜至極,卻吃到口中才會知道,說不定,就是要人性命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