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坦誠

佛祖的飯要吃三碗, 黃昏前後,阮奕同趙錦諾又在齋堂用了素齋。

十月的容光寺很是清凈,入夜時山中下起了小雨。

兩人在禪房的窗邊看書。

山中幽靜, 並著“滴滴答答”的雨點聲, 空靈又靜心,屋檐下掛著的燈盞亮著微微的光,昏黃卻不刺眼,趙錦諾窩在窗邊的藤椅裏翻著今日從空凈處借閱的佛像六十四說, 裏面有詳細的佛像出處和藝術賞析。佛像是人像的一種,最需虔誠之心,她畫得很少, 也始終覺得畫不出精髓。但在老師的學生裏譚悅的佛像便畫得極好,南順國中不少寺廟裏新供奉的佛像原圖都出自譚悅之手,仿佛筆下便有梵音。

山中小雨有些陰冷,她看得認真,有些渾然不覺,整個人似是都在藤椅裏中縮成一團。

阮奕取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她擡眸看他。

阮奕道, “我先去沐浴, 你看你的, 無需管我。”

她莞爾頷首。

今日他背了她許久應是一身疲乏, 禪房後苑有沐浴之處, 沐浴可洗凈“孽障”, 這也是不少人在後苑禪房留宿的緣由。

他轉身離開,去了屋後。

趙錦諾繼續翻著冊子,只是眼睛忽然眨了眨,想起他今日似是看過簽文之後,便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外袍披在身上, 趙錦諾在袖袋裏尋到了那一紙簽文。

——禍福相依。

趙錦諾淡淡垂眸,又慢慢將簽文放回原處。

她繼續翻著手中的冊子,只是目光凝在一處,許久都未翻過下一頁。

……

等阮奕從屋後出來,已換了一身幹凈衣裳,身上有清淡的皂角和檀香味,神色似是比早前舒緩許多,趙錦諾佯裝不覺,放下手中書冊,“我也去。”

他應好。

她經過他時,踮起腳尖,似是在他耳邊嗅了嗅,嘆道,“大白兔,你真好聞,是只香香的兔子。”

分明知曉是逗他,阮奕還是忍不住笑。

她又嗅了嗅,更正道,“嗯,又香又好看的兔子。”

阮奕轉身。

她已取了衣裳往屋後去。

他心情莫名好了幾分。

踱步至窗前,那本《佛像六十四說》還放在桌上,他拿起看了看,有人似是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他早前見她看得認真,是一頁圖一頁圖仔細斟酌的,所以看得極慢,他唇角勾了勾,放下書冊。正好瞥見窗外的雨停了,空氣中都帶了清新。

他坐在窗沿下翻著先前的佛經。

佛經最易讓人靜心,他今日特意挑了佛經看。

原本一紙簽文不會擾亂他心神,但他瞥過一眼的簽文卻同他今晨在宴叔叔苑中時生出的擔憂不謀而合。

正因為當下的一切都實在太好,才會更擔心變數。

這一世,他賭不起。

……

稍後,等趙錦諾出來,衣裳亦換好,只是頭發尚還有些水汽。

他轉眸看她,伸手闔上窗戶,怕涼風入內她著涼。又喚她上前,替她擦拭頭發。

趙錦諾聽話上前,又抱膝坐在小榻上,一面讓他替她擦拭頭發,一面仰首同他說,“你和大哥都是爹娘的孩子,為何大哥同宴相沒你這般親厚?”

她一雙眼睛看著他。

其實她並不好奇,她只是尋了話同他說,看他當下心情。

阮奕一面替她擦頭,一面輕聲道,“宴叔叔早前在嚴州任知府,是後來才隨陛下一道回京的。那時京中生了動亂,大哥早前同娘親和姨母去看外祖母,動亂期間一直沒有回京。我早前生了場病,沒同娘和姨母一道走,一直呆在京中同爹一處。宴叔叔同爹走得近,那時候宴叔叔有煩心事,時常來府中尋爹,宴叔叔見我的時候多,所以我同宴叔叔親近。爹同宴叔叔關系很好,宴叔叔從小到大對我和大哥都很好,尤其對我。”

趙錦諾也聽得認真,“爹怎麽會同宴相關系這麽好?”

阮奕笑道,“他們早前在白芷書院就是同窗,後來宴叔叔出了事,一直是爹陪著,爹常說他們二人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我看爹同宴叔叔同兄弟也沒什麽區別。”

趙錦諾笑笑,難怪他認宴相做義父也好,說要在宴府常住也好,爹都沒有異議,原來都是有緣由的。

“我看差不多幹了,還多擦一會兒嗎?”他怕擦得太久,她頭疼。

她搖頭。

早前便已入夜,兩人又看了許久的書,再是沐浴出來,其實夜色已深。

禪房後苑的敲鐘聲響起,是提醒當入睡了。

“休息吧,明日晨間還要聽誦經。”他吻上她額頭。

她亦應好。

……

佛門清凈,相擁而眠並未影響清凈。

阮奕慣來喜歡從身後攬著她入睡,將她整個人環在懷中,似是如此讓他有安全感。

她之前慣來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似是今天他說起早前落水後做過的一個過於真實的夢,她才依稀猜出些許端倪,在他夢裏,他二人的結局應當不好,尤其是今日見過簽文之後,他許是不察,但她都看在眼裏,亦知他心中有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