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於心然無暇顧及謝清是何感受, 起身步向內室,室內藥味濃郁,再無其他宮人。跪坐到皇帝塌邊, 塌上的人閉著眸臉色蒼白得仿佛誰是都要羽化消失般。看不到他背後要緊的傷口, 但胸膛大大小小的傷也有十多處,滲透了紗布顯得觸目驚心,她也好不到哪兒去,臉頰側的血汙都未拭去, 兩人皆狼狽至極,就如同幽州滾落山崖時一般。

握住皇帝的手,忍不住低聲哭泣。

“離開京城......”從皇帝口中傳出微弱聲音。

於心然沒有聽清, 傾身伏到皇帝身邊帶著哭腔詢問,“皇上說什麽?”

他的掌心驟然收緊反握住她,“快回幽州、”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要趕她走?那他危急關頭,死的不放開她的手又算什麽?若非她手腕上的烏青,聽了皇帝此刻的話, 她都要覺得方才他為她所做的一切都如虛幻般不真實。

“皇上為何總要推開臣妾, 臣妾不走.....”她怎麽可能狠心離開, 縱然從前對他有過數不清的怨恨, 可是一切皆在他以肉身為她擋開箭雨時煙消雲散了。

“取朕的令牌, 連夜走、”

聲音沉靜而微弱到幾乎不可聞, 可她附耳過去聽得清清楚楚。塌邊握著她的手已經松開,轉而輕推了她一下。於心然局促不安地起身,不明所以卻又不敢不去聽從皇帝的意思。

心不禁慌亂起來。令牌?令牌之前一直掛在他腰間,只是此刻太監為他褪下了外袍,於心然轉身去尋, 在窗邊紫檀長木桌上找到令牌,才藏進袖口,豐德端著藥碗步入內室,“娘娘,皇上的藥已煎好。

於心然伸手要端起給皇帝喂藥,忽得聽見塌上傳來一聲竭力怒斥,“快給朕滾!”手抖了下又將藥碗放了回去,連帶著豐德也嚇得顫了顫,他今日留守於宮中,只知皇帝遇刺,哪裏知曉其他詳情,還當皇帝又遷怒於貴妃娘娘,“娘娘先行回芙蓉軒休息吧,這裏又奴才們伺候著。”

對於皇帝的決定,於心然有幾分猜測又有幾分疑惑,一方面想著是皇帝重傷糊塗了,可又想他是何人,做此決定定有自己的道理。

“那勞煩公公伺候皇上用藥。”說完她快步走出內室,看見謝清還在外頭坐著又慢下步子。兩個視線再次相觸,謝清也聽見了皇帝叫於心然滾開的話,臉上神情不免復雜,但是眼底確實有著不加掩飾的恨意。

於心然再也未理任何一人,佯裝抹了抹眼淚往芙蓉軒走去,離了靈兮殿遠些後,免不了腳步更快些。皇帝叫她離宮的時候定是清醒的,他思慮周全,甚至想到此刻宮門已經關閉還給了她令牌。

她必須連夜離宮。

回到芙蓉軒,宮人聽聞皇上遇刺皆心慌意亂,見貴妃從靈兮殿回來,忙上前詢問皇上傷情,未料到於心然連寢殿門都未跨進便問,“行禮收拾妥當了麽?”

“回娘娘的話,全都收拾妥當了,一根簪子都未落下,已經擡上馬車,可要卸下拆開?”宮人恭敬回道,想著皇帝受傷貴妃定不用去幽州了。

“現在就走。”

護送的守衛,隨行的宮人和行禮都預備齊全了,她一刻都不想耽誤。宮人們聽聞此令,心中皆驚詫,皇上重傷,貴妃竟狠下心自顧自要回幽州。這兩位主子真的是一個無情、一個無義。

本應該從正宮門離開,於心然留了個心眼從離芙蓉軒最近的西側宮門走,如她所料宮門已經關閉,守衛攔下車馬。

最前頭的小太監道,“各位大人都是知道貴妃娘娘今日要離宮的,只因祭祀回來路上耽誤了。”

“請貴妃娘娘安,奴才們也是按規矩辦事,請娘娘回去歇息,宮門明早才能開啟。”

“這可是貴妃娘娘的車駕!”

“貴妃娘娘恕罪,淑妃娘娘有令,恐逆賊偷潛入皇宮行刺,命令宮門一旦關閉,無論誰要進出宮都不準許。”

太監又理論了幾句依舊不成,於心然才從馬車中遞出皇帝的令牌給隨行宮女,“給他們看。”

守衛們見了令牌立即齊齊跪下,“奴才有罪,奴才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片刻之後,才終於傳來宮門開啟的聲音。

於心然懸著的心微微松快了些。三輛馬車,三十多名侍衛護著她離開皇宮。廣袤天地之中,車隊被襯托成小小的一點。此刻天已大暗,刺骨北風呼嘯而來,鉆入馬車細縫之中,縱使周身好幾個暖爐,於心然身披厚實的狐裘也不免凍得哆嗦,“快走。”

地上的雪結成了冰,車輪壓過發出清脆破裂聲,於心然撩開車簾望出去,就在方才,皇城頒布了宵禁令,寬敞的朱雀大街上除了他們,以及擦肩而過的城中守衛,再也無一平民百姓。皇帝怕會有叛軍圍攻皇城才令她連夜離宮?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出了城後路上無燈火,郊外雪地上實在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