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如此情形, 於心然不敢再往前邁一步,雙膝一曲跪下,從她這兒到龍塌邊還隔著道挽起的輕薄簾帳,

要怎麽開口?說糕點裏有毒?說毒可能是侯夫人下的?侯夫人是她的嫡母, 在宮裏頭下毒害人,此事若真交由大理寺或者宗人府徹查,那牽連的是於家上下數百口人命......

“朕要就寢了。”皇帝放下手中書卷,衾被只蓋到腰際, 一手撐著頭看過來。

“臣妾、”於心然眼睛看著光滑石磚地面,心思左右搖擺,舉棋不定, “臣妾想隨皇上去幽州......”

寢宮她是萬萬不敢再住下去了,那毒藥無色無味,食之即死。即使皇帝派人調查,線索少之又少,現下保住小命才要緊,跟著皇帝去幽州更安全!

“貴妃不必勉強。”皇帝冷漠的聲音傳來, “朕知道貴妃的難處。”

原先她為了能留在宮裏, 什麽胡話都說盡了才使得皇帝勉強同意。此刻反悔, 真真打自己的臉, 可若不去, 難道真要留下來日日提心吊膽嗎?!

“臣妾不勉強, 臣妾想通了!身為貴妃又怎麽好不在皇上身邊伺候。”

“朕不想為難貴妃,那幾本史書抄完了嗎?”

“並、並未抄完。”她早就將抄書之事忘得一幹二凈。

“當日命你抄完才能去幽州,若此時反悔,朕威信何存?”

“......”皇帝用她的話堵她。

他怎麽這樣啊,明明之前還牽著她的手要她跟著去。這樁事是真的沒有轉圜余地了嗎?

內室之中靜謐無聲, 只紫檀木矮幾上的鶴頸銅油燈上的火苗偶爾晃動了下。

她掌心貼在地上的磚面上,冰涼徹骨,五臟六腑俱糾結到了一處,權衡再三依舊不敢將毒藥之事和盤托出。

“臣妾不敢打擾皇上安寢,臣妾告退。”

不知那宮墻上的狗洞堵住了嗎?若沒堵住自己等他離了宮就走,總好過困在宮中被毒死好。

正要起身退下,忽聽得帳中幽幽傳出一句,“貴妃近榻來。”

怕是又要捉弄她。她不敢怠慢,走到塌邊跪坐下,“皇上有何吩咐?”

“夜寒衾涼,貴妃給朕暖暖再走。”

不但不能跟著去幽州,現下還要給這個昏君暖被窩?!她頂著寒風從芙蓉軒趕到靈兮殿,身子早就凍得跟冰似的,怕是不能叫他滿意。

皇帝給她在塌上騰了塊地方,側臥著等她,神情悠然自得。而她呢,心事重重,面對著未知的死亡恐懼,還被他如此戲弄。

無奈只能褪下外袍鞋襪爬上榻,被褥之中確實不暖,可他為何不直接讓人點暖爐呢?

冷加上冷,只能更冷,她也暖不了被窩。從前與皇帝同塌,都是她睡在裏頭,皇帝睡在外側。今日第一次顛倒。

未過多久,皇帝側臥著閉起雙眸似已入睡,她起身要走。

一雙手腕忽得被扣住了,皇帝只一手便完全擒住將她往他衣襟中帶。

他不會還要......

於心然自己性命堪憂,哪裏還有心情伺候他這個!“臣妾不該夜闖皇上寢宮,這就走。”

“朕不碰你,只叫貴妃給朕捂捂。”皇帝言語上客套著,被下的力道絲毫不減,強勢至極,“貴妃也不願意?”

搶奪間,她涼如冰的手掌被迫貼上了君王寢衣之下的腹。

滾燙、堅實、輪廓分明。

自己這是在給他解暑而非驅寒.......於心然心中揚起幾分異樣之感,是他非要自己捂的,凍著了吧?

掌心漸漸溫熱,她又怕皇帝生出那種心思,察覺到他的手松了些,立即縮回去自己雙手,“求皇上帶臣妾去幽州。”

“不去幽州的是你,要去幽州的還是你,貴妃可真是一天一個主意。朕不知你到底在想什麽。”皇帝道。

“臣妾......”毒藥那麽大的一樁事堵在心裏,於心然到了這會兒卻不敢說,在宮中下毒謀害,若查出來定會牽連全家,那父親和妹妹......

“別出聲了。”皇帝閉著雙眸,聲音透著困意。殿外寒風呼嘯。

她的一雙手又被他壓在腹上,也不敢動。兩人貼在一道,加上衾被,漸漸地塌上就暖和起來。

她轉頭看向案上的油燈,火苗閃爍,未過多久困意也席卷而來,窩在龍榻上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睡了大約一個時辰,頭上一陣疼痛弄得她驟然驚醒。一只手很快從她頭上移開了。

於心然轉而看向始作俑者,他正睜著雙眸,毫無做壞事被發現的心虛。

“皇上扯臣妾的發簪做什麽?”她都快哭了,坐起身撫上被扯痛的那塊頭發。

用以綰發的點翠孔雀金簪松松地垂落在一邊,金孔雀精致繁復,上頭纏了一縷她的發,皇帝方才肯定扯她發簪了,連帶著扯動了這縷頭發。

“朕夢魘了。”皇帝捏了捏眉心。

夢中扯她頭發?那皇帝是有多厭惡她。

額頭抵著手腕,等著疼痛散去。不帶她去幽州也就算了,何必還要欺負人!於心然忿忿不平地下了榻去找剪子,發絲纏成這樣,只能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