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斷斷續續的夢境中, 人聲嘈雜。

雲邊只能從中分辨出邊贏的呼喊。

她恍惚間記起影視劇中,傷患陷入昏迷的時候,總會有人鼓勵其振作點, 因為一旦睡著就再也醒不過來。

她不能就此睡去。

求生意識迫使她用盡渾身的力氣,試圖活動軀體,哪怕只是眨一眨眼睛, 蜷一蜷小手指,但她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封印, 身上所有的零部件都不聽大腦使喚。

意識再度模糊起來,她抓著邊贏的聲音,一遍遍給自己打氣鼓勵自己撐住, 一遍遍用盡全力活動身體。

可邊贏能給她的力量,她想活下去的渴望,在海嘯般的疲倦面前都沒有招架的余地。

她筋疲力竭, 再度失去意識。

最後的那一瞬間,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她回憶了自己19年的生命生涯,真的好短暫,好多事都還沒來得及;她為媽媽的後半生擔憂,當初應該勸媽媽留下邊叔叔的孩子的, 那樣的話至少媽媽後半生還能有個精神支柱;她死了邊贏應該會很傷心很內疚,不知道他過多久找下一個女朋友。

很奇怪, 從前她設想過自己比他先離開的場景, 永遠都做不到大度, 她無法忍受他愛上別人,更別談給他祝福,可真的到這一刻, 她的占有欲居然少到可以忽略不計,她只想他平安快樂,孤單的時候有人陪,快樂的時候有人分享,老了有人攜手漫步夕陽,不是她也沒關系。

然後她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醒來的時候,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床前坐著雲笑白。

母女倆對視的一瞬間,雲笑白的表情一下子變成了驚喜。

她憔悴的臉龐放大湊近過來,輕撫雲邊的臉頰,急切地問道:“雲邊,你醒了?”

我是在家嗎,現在是什麽時候,雲邊迷茫地想著,她撐著手想坐起來,但手掌一摁到床上,立刻引發一陣鉆心的疼痛。

雲邊看到自己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手和後腦勺都在發痛,人還一陣陣地發暈。

昏迷前的記憶歸位。

她現在在醫院。意識到這點以後,雲邊此時此刻完全沒空慶祝自己還活著的好消息,背上湧上一層冷汗——媽媽怎麽會在這裏,她是不是知道了?

她又急又怕,下意識在病房裏看了一圈,並沒有看到邊贏的身影。

雲笑白:“阿贏在做筆錄,一會就回來。”

雲邊心跳狂跳,媽媽多半是知道了,但她又忍不住懷有一絲僥幸心理,思考自己究竟應該坦白從寬還是負隅頑抗不見棺材不掉淚。

雲笑白沒繼續邊贏相關的話題,關心道:“痛不痛?”

雲邊不想母親擔心,撒謊搖頭。

傷口的疼痛一浪高過一浪,她舔舔幹燥的嘴唇,嗓音沙啞:“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兩天。”雲笑白摁亮床頭的呼叫鈴,叫醫護人員進來。

幾個醫護人員將雲邊團團圍起來。

她後腦摔傷造成顱內出血,昏迷兩天不醒,萬幸出血量不多,位置也不太要緊,等過兩天再查一次ct,如果情況穩住了的話,就不必開刀做手術,靜養即可。

醫生給她做了基礎的檢查,又細細詢問了她的感受,最後告知了一些後續的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病房裏再次只剩下母女倆人。

雲笑白溫和地問:“渴嗎,要不要喝水?”

雲邊點頭。

雲笑白就轉身倒水去了。

雲邊看到她的肩膀在細微地顫抖。

“媽媽。”雲邊惶恐地叫道。

她沒法想象自己昏迷的兩天中母親是如何擔驚受怕,最初收到消息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趕赴臨城。

母親滿臉的疲態,想必兩天沒有合過眼。

雲笑白又背對著站了一會,等把哭意壓回去才轉回來,眼眶微紅,強顏歡笑著把吸管遞到雲邊嘴邊:“慢點喝。”

雲邊哪裏敢喝,猶疑的眼神一直在母親面上打轉。

別人吃斷頭飯,她這怕不是喝斷頭水。

跟媽媽永遠不想再扯上關系的人的兒子在一起,還不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差點為人家送了命,換位思考她要是雲笑白,她可能想把這種不孝女掐死算了。

雲笑白見雲邊唯唯諾諾,欲言又止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催道:“喝。”她的眉梢眼角一派平靜,“我早就知道了。”

雲邊頭頂仿佛有五百道雷同時劈下,雷公電母夫妻聯手,把她炸了個烏焦巴弓。

她真的還想再垂死掙紮一下:“什麽?”

雲笑白不想配合回答這種明知故問的無意義問題,她把吸管塞進雲邊口中:“別說話,喝。”

這是雲邊這輩子喝過最難忘的一杯水,宛如穿腸毒藥,五臟六腑都在燒。

她想問的很多,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喂她喝完水,雲笑白替她掖好被子,說:“再休息一會,有什麽話都等你好點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