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蒙騙(第2/3頁)

沈昭如夢方醒,忙松開手,卻見瑟瑟那白皙如玉的纖長玉指微微發紅,被她捧在懷裏,一邊揉捏,一邊“噝噝”地吸著涼氣。

沈昭道:“對不起,阿姐,我方才有些失神,不是故意的。”

說罷,他從袖中摸出細頸羊脂玉瓶,從裏面倒了點乳黃色的藥膏出來,輕拿過瑟瑟的手,指腹蘸著藥膏給她一點點抹在紅腫處。

他自小便有這個習慣,會帶傷藥在身邊。

因瑟瑟從小便是個喜歡嬉鬧躥跳的活潑性子,一個不留神沒看住,不是上了屋頂便是上了樹,最誇張的一回,竟溜進膳房去調皮搗蛋,整個人掉進了灶上大鍋裏。

四季往復,她身上的傷就沒斷過,倒把沈昭訓練成了一個問疾療傷的好手。

看著沈昭垂眸凝神給她上藥的模樣,瑟瑟微有恍惚,印象裏的阿昭似乎還停留在那安靜寡言、文秀稚嫩的模樣,卻不知從何時起,光陰飛速流轉,他已生出了清雋如畫的眉目,不怒自威的氣度,看上去真的是個能扛起江山社稷的儲君了。

只是他眸光發暗,似是有愁緒難以舒展。

瑟瑟心想,沒過門的媳婦這麽鬧騰,換了誰也得積郁難紓。

也罷,這些事就先放一放吧,她總能找出可以妥善解決的辦法。如今,正是春光明媚草長鶯飛的好時節,既然出來了,就不要啰啰嗦嗦地掃興致,痛快地玩一玩吧。

西河鎮在長安往西五裏,是三條官道交匯之所,車馬通流,熱鬧非凡。往來客商或是入長安,或是通西域,多會先在此處稍作休整,添些衣物補給。畢竟,雖緊靠長安,但這裏的物價可比長安便宜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裏街衢雖不如長安的寬闊,屋舍也及不上帝都奢華錦繡,但自街頭至街尾,擠擠挨挨的全是商鋪,鱗次排開,敞門迎客,人煙鼎沸。

瑟瑟跳下馬車,撒歡似的就要跑,被沈昭一把拉了回來。

“這裏不比長安,你跟在我身邊,不許到處亂跑。”

太子殿下一聲令下,微服的禁衛簇擁了上來,圍成了一堵人墻,不著痕跡地把兩人和街上其余人隔開。

瑟瑟滿面如花般絢爛笑意僵在了臉上,木然看向沈昭:“咱們商量個事,行不行?”

“說。”

她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不要總來提溜我的後脖頸,這是我娘才愛幹的事,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動作很傷人自尊!”

沈昭忙松開。

瑟瑟沖著他狠狠“哼”了一聲,撩起褶裙,轉身進了街邊那不時傳出些喝彩聲的茶寮。

茶煙滾燙,座無虛席,大堂垂下一張白色幕布,其上映出活動自如的皮影,伴著抑揚頓挫的唱詞和密集的鼓點。

“巫山高,高且大。淮水深,難將逝。我欲北歸,思之不得。臨水遠望,泣下沾衣……”

小二上來茶,瑟瑟端起抿了一口,自那晦澀的方言腔調裏辨出了戲詞的意思。

這是講隨君王遠征的士兵思念家鄉,求之不得歸,唯有看著巫山淮水,潸然淚下。

大秦與南楚征戰多年,不知多少兒郎在烽火中客死異鄉,如今雖然兩國議和、聯姻,但戰事留下的傷痛難以消弭,坊間愛傳唱此類戲詞,總能引起不少人的共鳴。

在一片鼓瑟聲中,那以線連綴的皮影人身披鎧甲,靈活地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堪稱惟妙惟肖,又引來一陣喝彩。

瑟瑟邊聽邊低頭剝著榛子,而後將一小捧果仁放在了篦劃花小瓷碟裏,推給沈昭。

她是個沒心沒肺的,早將剛才被提溜後脖頸的不快拋諸腦後,悄悄對沈昭道:“這些榛子是我從家裏帶出來的,放心吃,沒毒。”

沈昭沖她微微一笑,捏起一顆,正要扔進嘴裏,忽聽身側有人沖他們說話。

“叨擾了,不知在下是否能坐在這裏?”

瑟瑟順著聲音看過去,陡覺頭皮一陣發麻。

來人約莫十八九歲,穿一身墨藍白霏織絲錦衣,長身玉立,劍眉星目,宛若長在嘈雜塵世裏的一株仙芝玉草,皎潔飄逸,不染塵埃。

還未等沈昭開口,瑟瑟立即道:“不行,你去別處……”她視線遊移,見剛才還空著的幾張桌子不知何時已坐滿了人,觀遍周圍,只有他們這裏還空著一張坐席。

沈昭漆黑的瞳眸裏漾過意味不明的幽邃笑意,優雅從容地擡了擡袖,道:“閣下請便。”

那人倒真不客氣,立即彎身坐下。

“這戰鼓擂得甚好,倒真有幾分大戰在即的肅殺之感。”他說話時一雙眼睛總盯著沈昭。

沈昭撥弄著瑟瑟剛給他剝的榛子,隨口道:“是呀,所以此處的看客格外多。”

兩人不鹹不淡地寒暄了幾句,話七拐八拐,不知怎得,竟拐到了大秦與南楚的戰事上,那人凝著幕布上的皮影,道:“眾所周知,秦強楚弱,可兩國纏鬥數年,卻總也分不出勝負。依我看,是大秦陣前無良將之故。若是當年那驍勇善戰的‘玉劍將軍’宋玉還活著,也不至於是如今的境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