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幾秒鐘後， 他扯了扯嘴角，“我年紀大了，受不了驚嚇了。這個玩笑不太好笑。”

他想要端起茶杯， 喝口水壓壓驚，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他定定地看著吳緣， 試圖從這張平靜的面容看出開玩笑的意思， 片刻後， 問道：“真的不是開玩笑？”

吳緣將自己拿來搪塞丁燕紫的那套說辭又拿了出來，“您也可以自己私下再做一回鑒定。”反正鑒定幾百回都是一樣的結果。

“我信你。”雲老爺子這一瞬間仿佛被奪走了大半的精神氣，整個臉色都暗淡了下來， 頭發都流露著灰敗。

吳緣沒必要撒這種明顯能被拆穿的謊言，而這真相也終於讓他明白修遠這段時間的異常行為從何而來。

原來如此。

如果自己小兒子還活著，雲老爺子肯定要把他拉出來狠狠罵一頓。他到底是在想什麽？將養子當做親生子送到他面前， 糊弄他？

在小兒子離開那些年， 他心中早就後悔了，後悔當時話說的太重。後來他們夫妻兩願意回來， 他嘴上說“看在孫子的份上，勉強原諒你們，不能讓好好的孩子流落外面”， 但心中可高興了，只是不好表現出來，才用孩子做理由， 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即使沒有孫子， 他帶著老婆回來， 他還能強逼著讓他離婚不成？這種缺德事他還做不出來。

兒子兒媳婦去世以後， 他生怕孩子受了委屈， 放身邊養了好多年， 手把手教導他，將他撫養長大，所有孫子中他對他感情也是最深的。

結果都是假的？

更讓他寒心的是，孫子明顯已經記事，甚至有被領養之前的記憶，不然也不會和程霜霜相認，重新當回她的小舅舅。然而這些年來，他硬是半點口風都不露，即使在他面前，也不露出半點破綻來。

就算他不是雲家的孩子，養了那麽多年，也有感情了，他還會將他趕出去不成？

他恍惚間想起自己曾經問過修遠，“你爸媽也真是的，你小時候的照片都不留下幾張做紀念。”

當時的雲修遠是這樣說來著，“不關爸媽的事情，是我小時候淘氣。有一回學人家燒東西，把我媽辛苦存的那些照片都給燒了。”

當時的他，表現得多好啊，從容鎮定，完全看不出說謊的痕跡，仿佛這是貨真價實發生過的事情，神色還帶著懊惱。

後來他還說了一些他們三人在外頭相依為命的事情，惹得他十分心疼，對他又偏疼了幾分。

腥甜的氣息湧上喉嚨，雲老爺子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老淚不自覺流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香甜的西瓜味鉆入鼻子，他擡起頭，看到吳緣遞了一片掛過來，“這是今年第一批瓜，要嘗嘗嗎？”

雲老爺子抽了抽鼻子，想說他沒胃口。但這味道太香了，勾得他肚子裏的饞蟲叫個不停。

他憋出一句，“吃。”

這一吃，便吃了不少片，肚子都漲了，他還跑了幾趟的廁所。

雲老爺子吃完後，原本郁卒的心情也好轉了一些，對吳緣鄭重道謝，“謝謝你。”

無論這小女孩是出於什麽原因調查這件事，至少對雲家有恩，這點他還是感念的。

他心情平復了以後，準備回家。當然了，為了再次確認，他肯定也會自己找機會做個鑒定的。不過這事得私下偷偷來，在新鑒定結果出來以前，肯定不會驚動其他人。

就算他再疼修遠，也不可能讓他當未來的雲家家主，不然雲家的先祖們都要戳他脊梁骨了。

……

雲老爺子回去以後，將這事交給自己的心腹去辦理。

另一方面，他也將其他的孫子們都請了過來，給他們一個個安排了族內的事務。

“你們也都成家了，肩膀上也該擔起一些事了，再讓我知道哪個打著家裏的旗號在外頭為非作歹，就別怪我動家法了。”

雲老爺子大棒加胡蘿蔔用的很溜，對雲修遠的其他堂兄弟來說，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了。他們先前都默認雲修遠會是未來的雲家家主，爺爺沒提這方面的事情，他們也不敢伸手，怕惹得長輩不喜。

雲修遠的心也咯噔一下，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爺爺對他和霜霜來往一事不滿，借此敲打他。

雲老爺子卻拉了他私下說道：“我只不過一段時間沒盯你，我看你在藥理方面都松懈了很多，簡直不像話。藥理這塊才是我們雲家的根基。”

雲修遠被劈頭蓋耳罵了一頓後，心中的懷疑反而散了。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要不是對他期望不小，爺爺又怎麽會盯著他呢？像其他堂兄弟，他也就偶爾過問一下。

他垂下頭，露出愧疚的表情，“是我這段時間飄了。”

雲老爺子瞪了他一眼，“我決定先不回老家了，在這裏呆段時間，好歹先盯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