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坐在車上,她把內侍給的小扁匣放在膝蓋上。

“這是什麽?”晴明問。

“是那位請我念詩的女禦給我的,說是好東西。”梨子打開匣子的蓋子,裏面躺著一個小小的香囊。她挑開香囊的帶子,掏出疊好的紙條打開,裏面寫著白溶裔三個字。

“白溶裔是什麽?”她問。

晴明拿過紙條,微微有點驚訝,“是付喪神的一種。”

“付喪神又是什麽?”

“當任何器具放置不用,一百年以後它們就會因為心生怨懟而變成妖怪。白溶裔就是其中的一種。它們是抹布所化,形狀像龍的模樣。會放出粘液和臭氣纏住人悶死。”

“這種妖怪一般是出自懶人之家吧,”梨子哈哈笑,“不然誰家會放置一塊抹布一百年都不用一下呢?不過,她給我這張紙條是做什麽?”

“這是妖怪契約,”晴明折好後塞回香袋,“好好收著,的確是好東西。”

“妖怪契約?”

“嗯,打敗一只妖怪,讓對方寫下自己的名字,你就有一次讓它聽命於你的機會。用的時候,撕掉契約就可以把它召喚到身邊。”

“咦,確實不錯啊。”

“嗯,看來這位女禦應該認識陰陽師,所以才會得到這樣的東西。很多時候,妖怪們寧願死也不會立契,就是害怕會讓它們做生不如死的事。所以,即使對方是白溶裔這樣的小妖怪,也是非常難得的契約了。”

那位女禦哪裏是認識什麽陰陽師,就是她自己。

回到家,因為梨子一路上都在問關於付喪神的事,晴明便讓騰蛇去抓一只來。

騰蛇走了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裏拎著一只帶支架的洗臉盆,“我跑了好幾間廢棄的古廟才找到它。諾,角盥漱。”

帶支架的洗臉盆被騰蛇很隨意地放在地上,灰撲撲的,一點也看不出妖怪的模樣。

梨子一臉好奇地盯著角盥漱。通常支架都在盆底下,這個卻在上面支著四根長長的支架。

晴明解釋道,“因為洗臉會濕袖子,用這種盆洗臉就是為了把袖子搭在上面。但是後來有了木桶,這種占地方的盆就淘汰了。久而久之,因為沒人用它,就變成了付喪神。”

“它不能變身呢。”梨子又說。

“那是因為你沒用它洗臉,”晴明說,“如果你用它洗臉,它記住了你的臉。等你睡著後,就來把你的臉偷走。”

梨子嚇了一跳,“為什麽要偷走臉呢?”

“因為它覺得人類既然不用它洗臉,就不該擁有臉。”

梨子眸色復雜地望著角盥漱,被遺棄的器具因為寂寞變成了妖怪,因而報復人類。這種事情,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要試試嗎?”晴明笑著問,“沒關系,你用它洗臉。晚上我可以陪你等它。就像在宿屋裏拉著簾子睡就行了。”

“不要。”梨子盯著角盥漱,很堅決地搖頭。她才不要做這種被偷走臉的危險事。

“這樣啊,”少年有些惋惜地說,“角盥漱還是挺有意思的。”

“我,不,要。”

晚上睡覺的時候,梨子把小香囊放進平常用的小挎包中,裏面有剪好的紙人和燈泡。

朱雀把拉門替她關好就走了。

房間裏一下沒了光芒,只剩窗外的月光朦朧地映照進來。

她睡不著,坐起來打算拿出紙燈泡,再看一會兒書。腦後突然傳來“呼呲呼呲”的喘氣聲。

她身體瞬間僵硬,該不會是角盥漱吧,騰蛇不是把它帶走了嗎?

她沒敢回頭去看,假裝不知道的樣子站起來去拿書。在靠近側門的時候,猛地拉開推門,光腳從板橋沖到旁邊的房間。

“晴明大人——”

晴明剛剛睡下,屋裏面一片漆黑。她一頭撲了進去,少年怕她摔倒,忙抱住她。

“有,有呼吸噴我脖子上了……”嗓音裏泛著哭腔。

晴明沉下臉,松開一只手,單手結印,封住院子。

“別怕。”他移過燈座,把罩在上面的黑色罩子摘下,紙燈泡立刻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我們去看看,也許它還在那。”接著他又笑著說,“該不會是角盥漱吧?我就說拉道簾子。”

梨子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環著晴明的腰。對方衣襟雖然攏的極嚴實,甚至掩蓋到了喉結。但是隔著衣服摸到勁瘦的腰,她還是像被燙到一樣松開。

“我身上有刺嗎?”晴明輕笑著說。

他們來到梨子的房間,一個男人的腦袋懸在半空中,一臉慌張地左看右看。他的脖子就像一根長長的管子,卡在橙色的結界上進退不能。

“咕嚕首?”晴明嗓音裏既有些驚訝,又有些好笑。

“是在妖怪宿屋遇到的那種妖怪嗎?”梨子回憶起那天在女湯裏見到怪物,可不就是這個模樣?

“是,沒錯。”

“不是說宅子裏有妖怪無法闖入的大陣嗎?為什麽這個妖怪可以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