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頁)

但許多事情,並不是自己不願意面對,便可以置之不理的。

他只沉默了幾息功夫,緊了緊扶著輪椅扶手的手心之後,便還是重新挺直了脊梁。

他對表妹的滿面的悲痛委屈看都不看,只是又定下心緒,毫無波瀾的繼續道:“這裝病熬藥的事,也是齊君行的主意?叫你裝著傷寒病重……你們又是想幹什麽?”

吳瓊芳染了丹紅蔻丹的粉白指尖折在了廊柱上,她的嘴唇翕動幾下,聲音雖然發顫,聲音也帶了傷心之後的冷意:“表哥你另有所愛,不為我除籍,我自個總要為自個的日後的打算,大少爺要幫我,我自然我領情。”

齊茂行聲音嘲諷:“一個秀才,憑著我的臉面才在殿下跟前得個司義郎,他有什麽本事為你除籍,你是叫人哄……等等。”

才說到這兒,他記起裝傷寒病重這個事,便也像是忽的想到了什麽。

他猛地直起身,便是到了這個地步,都仍舊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要借病假死?靠改頭換面出去脫籍?”

他在外頭當差行走多年,當然知道這個法子。

教坊中的女子不同於尋常賤籍,因為屬於官家,尋常不許贖身。

但不許贖身,卻可以“暴斃,”對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府上意外死幾個官奴,壓根算不得什麽事,只派個管事去說明情形,送了贖金,只怕連個來核實的人都不會有,教坊那邊便會消了吳瓊芳這個名字。

再之後只要略微有些門路,再尋個良民的身份套上去,明面上,自然便有了良民的身份。

女子又不常在外頭行走,安置在內宅裏,只要不是那等國色天香,見之難忘的,過個幾年十幾年,身形容貌再變個模樣,只怕遇著了舊人,都未必能瞧的出來。

這個法子,並不需要求宮裏降恩旨特赦,甚至都並不需要太大的權勢,但凡有些銀子門路的,不過是麻煩一些,外頭大部分的,也都是用的這樣暗度陳倉的法子。

可那叫除籍嗎?

這麽一來,吳氏吳瓊芳便算是死了!到死都只是一個死了的教坊賤籍!

齊茂行之所以不用這個明擺著的法子,就是不願吳家表妹一輩子都這般畏畏縮縮,連自個名姓父母都不敢再認,不過是想憑著自個的本事,日後能叫她光明正大的立起來。

可齊君行呢?用這樣的法子給表妹好意“除籍,”便是“除籍”之後,憑那個小人的行事,莫說明媒正娶,因著滿府裏人都見過表妹模樣,只怕連侯府都不會再叫她進,說不得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只能不明不白的在外頭當個外室!

他但凡對這鴛鴦館,對表妹少留心幾分,沒有因為從下人口中聽說鴛鴦館叫了大夫過來看看。

按著這個打算,說不得再過幾日,表妹就要病重不行,順著齊君行的意思“病死”在外頭,他到了那時候,才會發覺實情?

他不願叫她做妾,自從吳家獲罪,前後奔波,諸多籌謀,只想著從一而終,給她正室的體面照料一世。

可到頭來,他不過剛廢一月,表妹便寧願去給一介虛偽小人的齊君行去做一個外室?

他這輩子恐怕都再遇不到這般荒誕的事!

齊茂行氣到了極處,反而險些要笑出聲來。

他微微閉眼,腦中閃過在天牢裏,滿面憔悴的姨母跪在他面前,只求他照料瓊芳一世時的場景,想到他當時一口應下的承諾。

齊茂行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壓下心口的怒火,給出了他最後一絲的親戚情分:“你說我心上沒你,要去尋什麽男女之情,只一句話就是了,我不攔你。只是,這人不能是齊君行。”

“你若還認我是表兄,與齊君行斷幹凈,隨你去尋旁人,我給你備嫁妝,送你風光出嫁,”

“看在姨母的面子上,瓊芳,我只勸你最後一句,只有吳瓊芳才是吳氏的女兒,才是我嫡親的表妹,是康州外祖家的外孫,吳瓊芳若死了,你便什麽都不是,往後也與我毫無相幹。”

可說罷之後,台階的吳瓊芳卻仍舊是一派沉默,甚至於,連剛才的顫抖猶豫都漸漸消了下去,面上滿是一派麻木的決然。

這樣的態度,也叫齊茂行徹底死了心,他沒有多等,緩緩松手,放在了椅輪上,也當真一個字都不再多提。

看著齊茂行的毫不留戀的背影,面色慘白的吳瓊芳死死的攥緊了手心,直到輪椅毫不留戀的就要消失在門口時,她才像是終於忍不住一般,猛地追出來,聲音尖利叫了一聲:“表哥!”

她的聲音顫抖著,像是質問,又帶了幾分不甘:“表哥,你從前從不這樣,你這般待我,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你早已看上了蘇氏!”

齊茂行頭都沒回,再不願在對方身上耗費哪怕一絲的力氣分辨解釋:“你說是,便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