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超弦理論

林知夏的九歲生日在2004年9月24號這一天。

江逾白牢牢記住了這個日期。

此前,江逾白已經有了一位新的家庭教師——這名老師畢業於本省最好的大學。這所大學在全國排名前五,它的數學科學學院更是位列全國前三。

江逾白詢問新老師:“你研究過物理嗎?”

老師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我高中讀了競賽班。我參加過數學和物理競賽。”

“很好,”江逾白點頭,表示贊許,“請你給我推薦一本最難的物理競賽習題冊。一定要最難的、最新出版的,不要普通難度。”

老師質疑道:“高中競賽水平?你恐怕讀不通……你買來做什麽?”

江逾白握著鋼筆,在紙頁上輕輕一點:“我需要一本,最新出版的史上最難的物理競賽習題冊。”他刻意模仿了父親說話的語氣:“很抱歉,涉及個人隱私,我無法詳細回答你的疑問。”

老師滿心都是困惑。但他畢竟是一位富有職業素養的數學家庭教師。很快,他向江逾白推薦了《國際青年物理學家競賽》、《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競賽》、《英國物理挑戰賽》、《加拿大滑鐵盧牛頓物理競賽》以及《中國物理奧林匹克》等等一系列優秀的物理習題叢書。

這些名字,聽起來,就很難的樣子!江逾白打起精神,奮筆疾書。

他看著自己列出的一串書單,預感林知夏即將淚眼汪汪、知難而退。

2004年9月24號當天,江逾白背著書包,拎起一個厚重的手提袋。

他成功地收集到了所有習題匯總——中文英文一應俱全。而且,江逾白還花費一整晚的時間,把所有書冊的答案都撕了。

是的,他撕掉了答案。

他知道這是一種不道德、不體面、不正直的行為。他的良心備受拷問。

最終,還是他的勝負欲稍微占據了上風。

9月24日早晨7點17分,江逾白背負著沉重的行囊,緩緩踏進四年級(一)班的教室。他的神情看起來和平日裏沒有絲毫不同。但他的內心已經湧起了滔天駭浪,正在洶湧澎湃、翻江倒海。

他猜測,林知夏可能會哭。

他擺放習題冊的動作變得遲疑。

她要是哭了,他該怎麽辦?

他不能惹哭同桌,更不能過於殘忍。他應該做一個好人,長大以後,才是一個好的男子漢。

江逾白側目看了一眼林知夏。

林知夏的臉頰白裏透紅,清冽晨光照得她眼中有星河。她攤開筆記本,正在撰寫《人類觀察日記》。

林知夏寫道:2004年9月24號,今天的我也會繼續積累素材。我的同桌江逾白最近還在苦苦鉆研復數理論。他並沒有真正理解復數空間的向量意義。他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把數學工具應用到實際理論上。昨天我向江逾白描述了我對超弦理論的理解,我發現江逾白對著名的廣義相對論也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四個大字,刺痛了江逾白的雙眼。

收起你的憐憫。江逾白告誡自己。對敵人的憐憫,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握緊雙拳,下定決心,用一種來自地獄般的冷酷聲音喊道:“林知夏。”

林知夏寫字飛快,下筆如有神。她隨口問:“怎麽了?”

江逾白在桌上倒空了手提袋。

《中國物理奧林匹克》、《國際青年物理學家競賽》、《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競賽》、《英國物理挑戰賽》等等史上最難的國際物理競賽選題,就在這一刹那間,完整地呈現在林知夏的眼中。

“全送你,”江逾白慢條斯理,像個惡魔一樣開口說,“我把答案都撕了。”

林知夏擡起頭,凝視他的雙目。

他補充道:“每一本都撕了,撕得幹幹凈凈。”

就像江逾白預料中的那樣,林知夏的眼底氤氳著霧氣,淚水積聚,盈滿了她的眼眶。

她的耳根也開始泛紅,像是盛夏黃昏的晚霞。甚至她整個人微微發起抖,仿佛化作了湖畔被人釣上來的一尾魚。她鼻子發酸,忍不住哭了,越哭越停不住。漂亮的眼睛被淚水蒙住,她聲調可憐地偷偷向他抱怨:“我知道我不應該哭,但是,但是,有些情緒是控制不住的……上個禮拜,你問我生日是哪一天,我想過,你是不是要送我禮物……我第一次收到同學的生日禮物……以前沒有……沒有人這樣對我……”

江逾白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

他已經失去了獲勝的喜悅。

他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林知夏,答案沒扔,我下午……”

下午一定把所有答案帶給你。

這一句話還沒講出口,林知夏就擦掉眼淚,對他說:“謝謝你,謝謝!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江逾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江逾白!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