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不知是因為傷得太重, 還是因為什麽原因,岑千山睡得格外深沉。只是即便在睡夢中,他握著穆雪的手, 也不曾放松過一點力道。

穆雪見他睡得香甜, 不忍吵醒,便盡量放輕腳步, 緩緩地在幽暗的隧道中走了許久。

暖黃的提燈, 陰暗幽冷的道路,還有牽在手中的小山。歲月仿佛回到了從前, 那些明明過得艱難,卻令人安心的日子。

前方漸漸有了亮光,漫長的隧道到了出口。穆雪從隧道裏鉆出來,外面是一處山谷, 蟲鳴鳥叫, 天光炯炯, 刺眼得很。

她伸手遮住岑千山的眉眼, 舉目四望。

隧道的出口開在半山腰上,向下看去山壁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無數洞穴,洞穴幽深,不知都通往何處。洞穴之外, 上下有石徑相通, 空中另有橋闕互連。

處處都是人工雕琢的痕跡, 山谷之內卻寂靜空泛,未聞半點人聲。

若是舉目向上看去,山壁高聳入雲, 頭頂茫茫一片,不見日月, 未有星辰,不知這天光從何處來。

手心裏下那人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醒來了嗎?”穆雪松開指縫,移開手掌,低頭看他。

山間落葉飄零,幽蟲絮絮。

手掌移下來,露出一雙水剪秋瞳,那眼波溫柔又深沉,眼中有讓人不忍心的歡喜,正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被這樣的眸子盯著,穆雪心跳莫名變得快了起來,她突然就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想法,覺得自己應該在這樣寂靜無人的荒山幹點什麽。

白雲上面色蒼白的岑千山撐起手臂,掙紮想要坐起身來,被穆雪一把按回雲裏去,

“你好好躺著睡覺,直到恢復了為止,路上如果有什麽情況,先讓我來應付。”

穆雪想起他不顧自己的意願,把自己強行護在鎧甲裏,獨自穿過風暴肆虐的空間,把自己傷成這個模樣,心裏有些來氣。

“下一次你如果還這樣,我就不管了,直接用捆仙索把你捆起來。”穆雪嚇唬雲床上無力反抗的傷患,“看你還怎麽不讓我參戰。”

艷紅的繩索由她手背具現,耀武揚威地在空中轉了一圈。

“捆……捆我?”岑千山不知想到什麽,毫無血色的面頰飛起一片可疑的紅霞。

他明明只說了兩個字,穆雪突然就反應過來自己又說了什麽汙糟話。

這些年有意無意偷看的那些在話本裏,瞬間湧上心頭。那些被詳細描述的香|艷場面,自此之後有了男主角的臉。

魔界最強的男人和那雙被緊|束的手,葡萄架下的紅繩和掙紮中的身軀,被操縱的快樂和被肆意擺布的淚水……

亂七八糟的畫面爭先恐後地在穆雪的腦海中過了一遍。

穆雪伸手暗地裏掐了自己一把,狠狠唾棄自己一口,恨不能給自己倆耳刮子。

從前怎麽沒發現你是一個這樣猥瑣的師父。

枉費小山從小對你的那份崇拜和尊敬。

她心猿意馬地牽引著映天雲,以及雲上那個她目前不敢直視的小徒弟。沿著山道上陡峭的石階往下走。

石階腳下的谷底,荒草依依,青松如蓋。

行不了多久,穆雪在一棵郁蔥古松之後,發現了數座墓碑。

自打掉進這個山谷之後,整個山谷內,不論是石像還是崖刻,都精致華美,帶著對神靈崇拜的精雕細刻,和千萬年悠久歲月遺留下來的厚重包漿。

只有這一排石碑突兀地駐立在荒草叢中,粗糙而簡陋得,像是有人臨時以刀斧匆匆劈就,年代也新得多,至多不過一二百年的功夫。

穆雪走上前去,分開草叢細看。

每一座石碑的表面都光潔一片,無名無姓,也沒有立碑之人和立碑之日。只在每一個石碑頂端,深深刻著一個類似蓮花形的山脈圖案。

穆雪的心沉了下來,這個圖案她熟得不能再熟。

九朵花瓣,九座山峰。九連山,歸源宗山門所在之處,也是代表歸源宗弟子身份的宗門徽記。如今,穆雪隨身攜帶的那枚符玉上,便有著一個一模一樣的圖案。

這意味著,一兩百年之前,曾經有一批歸源宗的弟子來過這裏。集體隕落於此,埋骨他鄉,再也沒有回去。

穆雪拔除野草,看見墳台上端端正正擺著一塊歸源宗弟子所獨有的符玉。

此物在所有弟子入門時配發,一經佩戴,終生相隨,雖死而不離身。能把它摘下來,留在這裏,只有一種情況。便是此人已被師門除名,使得符玉失去了特有的陣法效應。

穆雪拿起那枚符玉,抹去厚厚的塵土。那塊蒙塵多年的法器和穆雪身上佩戴的一般無二,只是正面書寫姓名的地方寫著徐昆兩個字。

“徐昆?”穆雪來回翻看這塊符玉,沒想起這個名字是誰。她修習過宗門歷史,門派中歷代有名望的師叔和師祖的名字她都有印象。卻不記得這個徐昆是何許人。只得把這塊符玉收入儲物袋中,準備回去之後再和師尊蘇行庭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