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我?我張二丫啊。”穆雪愣住了。

對面的男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慢慢彎下腰,側著頭看她。那雙眸中透出的濃烈情緒,讓穆雪心裏有些慌, 她突然覺得事情和自己想得或許不太一樣。

一百多年過去了,這個孩子一點都沒有忘記自己,他還是和當年那樣聰明又敏感,相處中一點點蛛絲馬跡,便讓他起了疑心。

不, 他現在已經不能叫做孩子了, 他已經是一個這樣具有壓迫感的男人。

“你……為什麽叫小雪?”岑千山的聲音漫漫低沉,仿佛一字一頓從胸腔中逃出來一般。

他的手甚至抓得穆雪肩頭有些疼。

付雲從旁伸出手抓住岑千山的手腕, “道兄, 小雪只是大家對她的一個昵稱。”

岑千山不搭理他, 只盯著穆雪看, “你……真的不認得我?”

穆雪昂著臉看他,眼前的那雙眼中深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讓她不敢深想的東西。

她呐呐道:“認, 認得的。魔界第一強者,先生上課的時候說過你。”

那雙凝視著她的眸子微微顫動, 漸漸暗淡了。

岑千山仿佛從那種魔愣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松開抓住穆雪肩頭的手,直起身軀,自嘲地笑了兩聲, 搖搖頭。

“抱歉。”他懶惰解釋, 隨意揮了揮手,就這樣自顧自地走了。

那背影慢慢遠去, 自嘲苦笑, 伶仃消瘦。

以前的小山也愛笑, 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漂亮得像日頭下奔跑的小溪。他高興得時候會笑,撒嬌的時候會哭,生機勃勃的,鮮活得很。

一點都不似如今這般壓抑冰冷,死氣沉沉的模樣。

這些年,他自己一個人,似乎沒有把日子過好啊。

穆雪的心莫明難受起來。從前她覺得自己身死道消,才是最痛苦倒黴的那個。被留下來的,終歸還活著,總會忘了她,過好自己日子。

如今看到小山的模樣,才知道那個小徒弟把自己看得有多重。以至於百多年過去了,他對自己還是那麽熟悉,短暫的相處,便讓他敏感地懷疑起自己的身份。

時間是最能消磨一切的東西。百來年了,還有人想著自己,這樣把自己放在心上。穆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高興。

心頭有那麽一點燙,微微的帶著點苦澀。

穆雪嘆了口氣,扶著付雲往更安全的地方走去。付雲的手上流著血,臉上的血色都褪盡了,還不忘苦心交代她,

“魔修的性格總有些偏執古怪,師兄沒在的時候,你……盡量別和他們接觸。”

師兄是君子,哪怕對魔修心存戒備,不得不提醒年幼的師妹,也不肯願過度非議幫助過自己的人。

他大概還不知道,他一路護著的這個師妹,表面偽裝著一個他們相似的殼子,內裏其實也是個偏執又冷漠的魔修。

“總算出來了。我等了好久。”苗紅兒叼著根青草,坐在前方的樹頭上,看見了他們倆,高興地從樹上翻身下地,一路跑過來,“咦,小雪你怎麽也來了?”

付雲傷上加上,損耗過度,只因身在險境,放心不下穆雪,一直強撐著。

這下看見的同門師姐,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這口氣一松,頓時再也支持不住。

“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苗紅兒出手扶住了他,“別走了,我背你好了。”

她把付雲背在背上,聽見他輕輕在肩頭喊了一聲師姐,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付雲入門的時候,苗紅兒本來是師尊唯一的弟子。這個溫潤知禮,驚才絕艷的小男生一出現就得到了宗門上下所有師長的喜愛。

和整天上山下水倒騰吃食的苗紅兒現成了鮮明的對比。

當時還十分年幼,且性格惡劣的苗紅兒心裏就有那麽點吃味,加上她出身市井,生性跳脫,最是不喜歡那些緊守教條禮儀,裝模作樣的人。

於是她有事沒事就以欺負這個漂漂亮亮的小師弟為樂。時不時幹出丟幾只毛毛蟲嚇唬人家,比武時候把人家騎在身下揍一頓等惡劣之事。

長年累月下來,兩個人彼此看不順眼,關系就有些不太好。

如非必要,付雲是從來不喊她師姐的。

這是傷得有多重,人都迷糊了,才會這樣軟綿地喊自己一聲。

“怎麽回事,誰把你師兄傷成這樣?”苗紅兒背著付雲,帶著穆雪往前走。邊走邊問。

穆雪便將一路發生之事細說了一遍。

聽到那個魔修用鞭子捆住付雲,意圖對他動手動腳,苗紅兒停下了腳步。

靠在肩頭的那張面孔昏迷不醒,淩亂的鬢發糊著汗水和泥汙。他本來是最愛幹凈的人,一只毛毛蟲弄臟了衣袖都要憋著怒火回去換一套才罷休。此刻那身標志性的白衣又破就臟,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很好。一個兩個都傷成這樣。”苗紅兒咬肌繃緊,“如今我們逍遙峰的人是這樣好欺負的了。怪只怪我這個大師姐過於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