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隨著大考日期的臨近,化育堂內往來的弟子突然就多了起來。

每日都可以看見衣著不同,年紀各異的往屆外門弟子沿著山道上來。

他們有些穿著道服,一派仙風道骨。也有些龍行虎步,做江湖人打扮。有人青春年少,芳華正好;也有人兩鬢斑白,夕顏遲暮。

一個挑著擔子,風塵仆仆的大漢邁進化育堂的大門,喊住了手拉手出來的穆雪幾人,“師妹,勞駕。我是來參加大考的,敢問今期的點卯處在何地?”

穆雪將地方指給他看。

那大漢笑著點頭稱謝,挑著一堆淩亂的生活用品過去了。此人須發虬結,衣服上還打著幾個補丁。要不是沒有符玉之人上不了山頂,穆雪幾乎不太能相信,他也是歸源宗的弟子。

又有一穿錦圓著冠,足登金縷靴的白胖男子,滿頭是汗走上山來。他看見夏彤等人,笑眯眯地打躬作揖,“在下前來參加這一期的大考,勞煩幾位師妹給指路。”

從此人的衣著打扮來看,絕不僅僅是普通的富貴之家。當時出身王侯世族,鐘鼎豪門。平日裏這樣的人是絕不可能對穆雪這樣的小姑娘如此禮遇的。

可是進了山門,不管在山外是什麽身份,如今也不過是同門師兄妹。少不得彼此禮重,特別是對這些新入門,未來可期的小師弟師妹。

“怎麽辦?我突然有點擔心。”圓子打了個嗝,“我們會不會也這樣,到了頭發都白了紀還進不了內門?”

“就算進不了內門,我也只呆在山上,不想回家。”夏彤看著人來人往的庭院,露出了和年紀不符的憂傷神色,“我就在山上住一輩子,將來也不打算嫁人。只要我還在這裏,家裏的人就會因我而感到榮耀,我娘她,也能過得好一些。“

夏彤的母親是從小被買到家裏的童養媳,婆婆刁鉆,丈夫粗魯,下面還有一大家兄弟,日子過得很艱難。

“張二丫,夏彤,你們家裏來人了,在山下沖虛觀等著呢。快去看看吧。”一位師姐從山腳下的沖虛觀上來給穆雪和夏彤傳話。

臨近三年一度的大考,有不少弟子的家人從各地趕來,看望鼓勵自己的孩子。

這兩日,山道上一直人來人往得很是熱鬧。

夏彤十分興奮,拉著穆雪就往山下就跑。

“快,快,小雪。一定是我娘來看我了。”

她踩在青石的台階上,跑得飛快。小臉泛紅,雙目亮晶晶的。

剛剛還在說絕不回家的孩子,其實一心掛念著家人。

穆雪被她拉著跑,連帶著心裏也產生了那麽一點點的期待。

來看望穆雪的是父親,母親和兄長大柱子。

這個年頭,普通人出一趟遠門是一件很困難的事。跨過法陣瞬間就到了九連山,但父母兄弟從家鄉過來,需要跋山涉水,舟車勞頓,來回得耗時一個月有余,路途中食宿不便,防賊防盜,十分不容易。

家裏的情況顯然好了許多,窮了一輩子的父親如今也穿上了新做的綢子衣服,幹瘦操勞的母親手指上也套了個黃金的戒指撐門面。

連小鎮都沒走出去過的父母坐在茶室裏,顯得十分局促,手腳都沒處擺放,不安地扯著身上的新衣服。

直到看見幾個月不見的小女兒,張母瞬間將局促忘到了一邊,一下拉過穆雪的手,來回打量片刻,一把將她摟進懷裏,

“可想死娘了。讓娘好好看看,這都瘦了。”

張父低聲提醒:“瞎說什麽,二丫是住在仙家的地方,怎麽會瘦了。”

他們出門之前,族長和地方上的官老爺們可是特意前來送行,交代了許多需要注意的場面話。這個膽小樸實的農民,深深把那些話記在了心裏。

張母急忙抹了眼淚,沖照看茶室內的修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拉著自己六歲的小女兒左看右看,心裏難受得很,二丫從小就生得白嫩,沒離開過她半步。如今來了幾個月,小下巴都尖了,可見在山上的日子不好過。

雖說是光宗耀祖的事,但想到從小疼愛的小女兒,小小年紀,就得給人當徒弟,終究是舍不得。大柱在城裏當徒弟,且要受師父打罵,女兒想必也是十分辛苦。

穆雪被母親緊緊摟在懷裏,她不太習慣這樣的親近。

勉強從母親有力的胳膊肘下鉆出一個腦袋,想告訴她自己不過是因為剛剛生了一場大病,這才瘦了下來。

她擡起頭,從這個角度,正好清楚地看見一雙滿是老繭的粗大手指在抹著眼角,那眼角的皺紋擠成了一團,噙著有些渾濁的眼淚。

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是用這雙粗大的手抱著她,背著她在田裏走來走去。讓她度過了極為悠閑自在,無所事事的一段時光。

那時候這雙手還沒有這麽粗曠,那眼睛也還沒有這麽多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