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來人一席青衫,形容清雋,行止儒雅,不太像是修真之人,倒像是凡間一介讀書的文士。

容貌看著年輕,卻又有一份歲月沉澱出來的持重。若是說他年長,又不失年輕人的那份灑脫。

他一在門外出現,屋內之人紛紛停下交談,行禮問候。

“蘇師兄。”

“師兄怎麽來了?”

“見過師叔。”

“見過峰主。”

便連滿頭銀發的掌門丹陽子都招呼道:“師弟多年懈怠,不肯收徒,此番終於舍得來了。”

來者正是逍遙峰主人蘇行庭,

他哈哈一笑,“我也是一時興起,跟來看看。諸位繼續,別因我耽擱了。”

之前祭出歸元鏡那位女修微一施禮,開口道:“蘇師兄請看,這雪裏花開,何如?”

這位女修乃是碧遊峰之主丁慧柔。

碧遊峰是歸源宗最為特殊的一座主峰,峰上只收女弟子,從不收男徒。

峰主丁慧柔性孤傲,有些不太合群。

蘇行庭繞著水鏡看了一眼,微微點頭:“境界卻是少見,可惜這瑩光不甚明亮,天資較為普通,有些可惜。”

眾人聽得這話,細細一想確實如此,心性雖然不錯,但天資不好,也不能算得上異常優秀的弟子。於是那許多躍躍欲試的心也就淡了下來。

只有蘇行庭自己,卻悄悄瞥了眼琉璃鐘顯示的一小行名字,把“張二丫”三個字看進了眼裏。

掌門丹陽子撫須道:“蘇師弟所言極是,我們再接著看看其他孩子們吧。”

說完他慢悠悠翻看名冊,眯著眼睛也將那三個字看了一遍。

丁慧柔點頭稱是:“蘇師兄說得很對,但凡出現雪景的孩子,多半性格清冷,確實不太容易調|教。”

於是這事就過了,大家的注意力被接下來豐富多元的幻境吸引。暗暗留心揣摩,想給自己挑選幾個得意門生。

出了清靜峰。

丁慧柔祭出一片巨大的羽毛,白羽飄飖,禦風前行,向著自己的碧遊峰飛去。

同行師妹問道:“師姐是看上了那位雪裏花開的孩子?”

丁慧柔笑了一聲:“師妹尚且年輕,不知道這個境界的難得之處。”

“可是,逍遙峰主還說她資質平凡,沒什麽稀罕之處呢。”

“你信他個鬼。”丁慧柔哼了一聲,“蘇師兄是什麽人,你今日才認識?他越是看中的東西,越會說得雲淡風輕。”

“原來蘇師兄也看中這個孩子啦?”

“逍遙峰主,看上去懶散無為。實則心中最是精明,你看看他們逍遙峰,弟子雖是稀少,卻有哪一個不是美質良才?這便宜可不能都讓他給撿了。”

師妹便笑道:“師姐何必著急,蘭兒也是今年入門的弟子,讓她和那幾位資質好的孩子說一聲,主動入我們碧遊峰便是。”

眾人已散。

掌門丹陽子立於殿門外背手望月,他的徒弟問到:“師尊,雪裏花開,是何意思?還請師尊教我。”

丹陽子撚著素白及腰的長須:“人心,是世間最難以琢磨之物。若是真能一測保真,永恒不變,我歸源宗歷代弟子,又如何能出那許多不成器之徒。”

弟子很是不解,“此又是何故?”

“一張白紙,若是染了墨,就再難復潔。一塊熱炭,如被潑了水,也就難以復燃。”年邁的掌門嘆息一聲,“曾經春華浪漫,歷經風霜便凋零蕭瑟。曾經玉潔冰清,紅塵打滾便汙穢難當。初入山門的孩子,童心至純,自然都是好的。但修真之道何其險阻,嘗過心魔人欲,劫難萬千。又有幾人依舊能穩住當初的道心。”

“掌門的意思是那個孩子十分難得?”

丹陽子遙看空中明月,微微點頭:“這孩子已然經歷過風雪,卻毫無卑微自傷之態,飽嘗了冰霜,依舊守心靜篤,懷中爐火不熄。雪裏花開,很是難得。當然,不止是我看出來了,你師叔們也多有眼尖之人,早早看中了。故意不說罷了。”

逍遙峰上,蘇行庭摩挲著酒杯,“其它倒也罷了,只是她小小年紀,如何有這般心境?”

葉航舟在一旁翻閱記錄文冊,擡頭道:“弟子查了一下新弟子入門的記錄,這孩子家境貧寒,家中尚有三位兄長。”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如今世間多以男子為尊,凡間大行重男丁輕女娃之風氣。

兩個大男人迅速給名叫張二丫的農家小女娃,腦補了一份倍受家人壓榨欺淩卻自強不息的可憐身世,不免心中唏噓。

“這麽說師尊是決定再收一位師妹了?”葉航舟高興起來。

“胡說,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收徒弟?”蘇行庭整了整衣襟,“去,和你師兄交代一聲。這一次化育堂給新弟子的講學,為師也去湊個熱鬧。”

穆雪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師門長輩中引起了一波關注。她正忙著和同鋪的夏彤端著碗排隊領取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