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三十四)(第2/5頁)

拜堂特地選在子時,陰氣最重的時候。

太陽下山,有迎親隊伍擡著花轎,敲鑼打鼓地停在了杜家門口。

夕陽如血,這迎親隊伍除了有花燭、裙箱、衣服匣之外,也有一隊隊高大的紙人,騎著高大的紙馬。

被微笑著的紙人簇擁著的花轎看起來都鬼氣森森的。

這迎親隊伍像是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是送喪的,一半才是“迎親”的。

這時候不少村人也擠得遠遠地看。杜香露害怕又愧疚極了,和蘇甜甜一道兒憂心忡忡地握著桃桃的手。

吳芳詠:“桃子,你別怕,到時候有不對,就喊我們。”

其他少年也往她袖子裏塞了一疊傳音符,“寧姑娘這個給你。”

寧桃笑了一下,“好啊!到時候我一定喊你們。”

這一笑,閬邱、蜀山和鳳陵弟子都齊齊一愣。

這位寧姑娘,雖然樣貌普通,卻也是個有膽識的,令人敬佩的姑娘,眾人看寧桃的目光都忍不住更柔和憐憫了點兒。

寧桃雖然這麽說,心裏也是有點兒害怕的。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一閉眼,鼓起勇氣,寧桃利落地牽著嫁衣裙擺,鉆進了花轎子裏。

伴隨著外面響起那些作樂催妝,互念詩詞等一系列繁瑣的儀式之後,花轎子被擡起。

搖搖晃晃地往村頭去了。

新郎的骨殖就裝在棺材裏安放在村頭,特地來親迎新娘子。

寧桃坐在轎子裏,口幹舌燥,緊緊地攥住了嫁衣裙擺,心裏伴隨這顛簸的轎子,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和死人結婚這還是頭一回。

寧桃腦子一轉,猛地察覺到好像哪裏又有點兒不對勁。

她這樣,算是和常清靜和好了嗎?!

……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杜家也都點上了燈,紅燭高燒。

農村的那種酒席,堂屋裏幾大桌擺開,吳芳詠他們都坐在酒席上吃酒。

這不過這酒席吃得很沉默,大多數人臉上都沒笑意,村裏嫌不吉利也沒人願意來吃酒。

另一間房子充作廚房用,杜大娘和幾個關系好的婦女蹲在洗澡的木盆子前洗碗。

吳家小少爺是第一次吃這種酒席,坐立不安,滿腦子都惦記著寧桃。其他世家少年也沒心思吃酒。倒是焦家來人都是個個滿面笑容的,勸著常清靜吃點兒。

“小道士,這大喜的日子,吃點兒酒吧,吃點兒。”

常清靜少年老成,板著張棺材臉,碰到人勸酒只是皺眉說,“蜀山弟子戒酒。”

蘇甜甜已經和寧桃換了身衣服,穿著件鵝黃色的齊胸襦裙,頭戴帷帽,輕聲安慰,“小牛鼻子你別擔心,桃桃一定沒事的。”

但常清靜卻看了她一眼,挪開了視線。

常清靜對她就是這個態度,蘇甜甜笑容有些黯然。

她其實是羨慕過寧桃的,常清靜對待寧桃的時候,和對待她那冷冷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幾乎有天壤之別。

而這幾天,她好幾次都發現了小牛鼻子在盯著她看,卻在她察覺的時候,又神情復雜地移開了視線。

吃著吃著,玉真暈乎乎地擱下了筷子:“我、我怎麽好像有點兒暈啊。”

玉瓊一愣:“暈?”

常清靜立時察覺出來不對勁,面色微微一變,伸出筷子,在杯子裏沾了點兒酒液。

不是酒。

眉梢一壓,又夾了幾筷子的菜。

一一嘗了,也不是這菜裏有毒。

然而,就這兩三筷子的功夫,常清靜也突然感到了一陣微妙的眩暈感。

鼻翼微微一動,卻是聞到了股淡淡的,腥臭的香燭油的味道。

在即將被拉入幻境前的最後一秒,常清靜冷著臉,果斷地,將手中筷子一擲而出,打翻了桌上那通紅的喜燭。

如果他沒猜錯,這味道是屍油,這喜燭是屍油融制的,而燭芯是人的頭發一縷縷編成,怨氣極大。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就在這眨眼之間,席間的人全部都被拖入了這幻境中。

隆冬臘月的天,北風呼呼地刮著,卷著冰渣子就往人身上拍。

男孩兒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襖子,凍得臉色發紅,直打哆嗦,體內躁動的妖氣和瘴氣更是幾欲破體而出,疼得男孩兒說不出一個字來。

就算再冷,他都不能後退,他要到蜀山去,去蜀山拜師,去斬妖除魔,去報仇。

五歲的時候,他的娘親撒手人寰,八歲的時候,父親病逝,自那時候起他就跟著舅舅一家一起生活。

舅舅與舅母待他很好,舅舅雖說只是個普通的縣令,但常常抱他在懷裏教授他經史子集。

後來,舅舅一家全被妖怪吃了,就剩他一人僥幸苟活。

目睹這大雪封山,天寒地凍的這一幕,常清靜微微一怔,緩緩攥住了手裏的“行不得哥哥”。

那個男孩兒是他。

他早慧,在舅舅一家被妖怪咬死後,匆忙收拾了點兒銀子上路。大錠的銀子收在袖子裏,碎銀子就塞在了腳踝那兒,襪子裏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