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十一)(第2/2頁)

在那菜地裏,王月瑛看到了個佝僂著的身影,頭發灰敗,幾乎快和這一片雪色融為了一體。

這道佝僂的身影,正半彎著腰,仿佛頭都要埋在了地裏,他手上拎著把菜刀,在挖地裏一顆大白菜。

這人在偷她們家的菜!!

王月瑛腦子裏嗡嗡直響,驚訝地睜大了眼!

但她卻沒有上前阻止,也沒喊人,她默默地,專注地盯著面前這賊。

她認得他。

這是村東邊兒的王桂林,論輩分她還得喊他一聲爺爺。

王桂林身上只裹了層薄薄的棉衣,棉絮都從口袋裏破漏了出來,他站在那又濕又冷的雪地裏,凍得直打擺子。脊背佝僂得像只蝦子,橘皮老臉,瘦得像個骷髏,手指一根根凍得像胡蘿蔔那麽粗。

將白菜往懷裏一抄,王桂林一撞上,正好就和王月瑛撞了個正著。

老頭兒明顯嚇了一跳,又有點兒尷尬,先發制人,嘴裏罵罵咧咧地罵了句什麽,轉身離開了。

到了晚上,韓招娣回來的時候,母女倆坐在桌前吃飯,桌子上就點著一盞燈,就著這昏黃的燈光,王月瑛和她說了這事兒。

韓招娣愣了一下,訝然,隨即又嘆了口氣。

“隨他去了,畢竟也怪可憐的。”

“下次再來,瑛子你就當沒看見就是了。”

王桂林這人,王家庵裏都知道。

“駝子”是他留給人的第一印象。

這人老婆死得早,有個兒子,家裏窮,一個人好不容易把兒子給拉扯大了。

王桂林算不上什麽好人,脾氣暴躁,對他這兒子頂多就是管口吃的,不至於餓著,有時候來了火,就拿酒瓶子丟過去。

後來,他兒子王碩長大了要娶媳婦兒,王桂林一言不發掏出了自己這麽多年來在碼頭卸貨時存的那幾兩銀子遞給了他。

新媳婦兒是個要強的,一進門就開始挑三揀四。

王桂林上了年紀人老了,反倒是沉默了不少。眼見著媳婦和老子處不好,王碩幹脆另找了個地,搭了個小茅屋,讓王桂林住了進去。

一開始一日三餐還是管的,後來就不怎麽管了,有一頓沒一頓的。看樣子是打算讓王桂林自己老死。

王桂林生命力倒很頑強,夏天揀別人漏下的稻子,大冬天拎著個菜刀去人田裏偷挖大白菜。

正好讓王月瑛撞了個正著。

王月瑛“哦”了一聲,默默扒了一口飯不說話了。

王月瑛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和王桂林有什麽牽扯。

開了春,韓招娣忙農活兒,王月瑛自己一個挽著褲腰在自家菜地裏“翻壟子”,王大鵬從她面前經過,又停下腳步,折回來。

“喲瑛子啊。”王大鵬招招手,叫她過來,手伸入了她衣服裏,仔細地端詳了她一眼,笑了一下,“長大了不少。”

“想不想吃糖,喏,這錢給你買糖去。”

男人的手就像是冰冷的蛇,在衣服裏遊走,王月瑛狠狠抖了一下,攥緊了那幾個銅板,沒敢吭聲,任由王大鵬把自己摁倒在了田埂下面兒。

王大鵬胡亂親她,解開了她的裙子。

王月瑛閉著眼,忍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王桂林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一聲恍若驚雷般的怒吼聲在頭頂上響起。

這道嗓音猶如春天的滾滾悶雷,王月瑛渾身一個哆嗦,刹那間,就像是被這道春雷給劈醒了。

“操你媽的,你幹什麽?!!”

王月瑛睜開了眼,王桂林那張橘皮老臉倒映在眼裏,他暴怒地像個獅子,扛著鋤頭跳起來,明晃晃的陽光倒映在鋤頭上。

太陽在鋤頭後面,被鋤頭劈開了,劈花了,劈成了兩半,像個破裂的蛋黃。

金色的光暈落在王桂林身上,像是牢不可摧的盔甲。

那金色的陽光幾乎晃花了王月瑛的眼,王月瑛像條魚一樣昂起了頭,張了張嘴,迎接著她此生見到的最溫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