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2/3頁)

偏廳之中有一道瘦弱的佝僂著的熟悉身影,嬌小可憐無比,正擺弄著杏花樹枝紛紛灑灑勾到明鏡窗前的數只梅瓶,她勤勞的雙手,將他的家裏總是打理得亮亮堂堂的。

春狩以後,他便將這個無處投身的孤女帶在了身邊,她身子弱,他花了時間為他調理,並不許她做這些瑣碎之事,然而婉兒總是靦腆,覺著白吃白住白用他的不合適,她所有的活兒都搶著幹。

有一道聲音告訴江瓚,他將要離開之事,必須告訴了婉兒。

他不能帶走她,所以要向她說明。當然,他也會留下一筆錢,安置她的去處。

但婉兒得知了江瓚的想法之後,手裏的抹布刷地一聲便掉入了水中,濺起簇簇水花,打濕了她的杏子黃長襦裙,婉兒的眼中頓時就起了一層水霧,她凝視著江瓚,手輕輕勾住了他的袍袖:“江太醫,你一定要走嗎?可不可以帶走我?”

江瓚一滯,也凝著面前女孩兒的嬌容,她生得怯生生的,一哭,便極是可憐,令他也有幾分於心不忍,他放緩了口氣:“此次是我一人出京,雲遊四方,餐風宿露,我自己都感到極是艱難,帶著你,恐怕要讓你遭許多罪。”

婉兒不住搖頭,“不,婉兒在遇上江太醫你以前,一直就是一個人,連一雙避寒的鞋我都沒有。我不怕吃苦的!江太醫,你能不能就帶著我,我可以為你打傘,為你做飯,為你更衣疊被……我、我什麽都能做!”

少女激動得臉頰泛紅,眼裏似有琉璃般的清澈的光采,可是拽著他袍袖的手又顯得那般堅決。

令他亦不得不動容。

思忖再三之後,他朝她輕聲地問:“婉兒,你當真不後悔?”

“不悔!”

江瓚再度沉默了,沉默之後,在婉兒也以為沒有希望了,手指捏得泛白,驟然一松之際,他再度垂眸,朝她看了過來,溫柔含笑:“好。”

“若你路上再悔了,我再替你安置。”

婉兒歡呼雀躍,像只歡快的小鳥兒,尤其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就沖出了偏廳,差點跑落了繡鞋。

他在她身後,輕緩地搖頭,嘆了一聲,隨即唇角淺淺地一彎。

出京之日,是一個薄露未晞的清晨,出城的路蜿蜒沒入遠處那高聳的闕樓,江瓚一襲青衣,身負藥箱,腰間掛著一只水袋,神色溫雅、堅定,一如當初懷著一顆涉世未深的青澀少年心,步入這座世間最為華麗的城池之時,依然滿懷著信念、希望與愛。

婉兒在他身後,背著一把巨大的黑傘和一只藏藍碎花緞子包袱,亦步亦趨地跟著。

“江瓚!”

還沒有出城,江瓚忽聽到身後熟悉的一聲,袖袍無風而動,袖袍之下,長指微微攢緊。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他知曉,傅寶胭何人?若不撞上南墻,她豈會回頭。

頓步之間,傅寶胭已經沖了過來,跑得氣喘微微,兩鬢因而汗珠而沾濕的淩亂鴉發貼著紅撲撲的臉,“江瓚,阿瓚,你是不是真的要走?”

她停了下來,目光投向他身後緊跟著的小巧玲瓏的那個婉兒,頓時眸色黯淡了下來,似失去了全部的希冀火焰。

江瓚溫聲道:“傅夫人,你我緣盡,不必如此執擰了。”

婉兒一雙烏溜溜的水眸,看看江太醫,又看看這個美貌如畫的女子,心頭暗暗掠過疑雲。

好像,這位夫人與江太醫有舊,上一次他們見了面,這個美貌的夫人也是說了這樣一些話,不過自那以後,江太醫卻從來沒有提起過她,婉兒便也沒有再去想了。

傅寶胭突然擡起手臂,用衣袖擦去了眼中的淚光,左手一翻,朝著他攤開掌心。

他凝目看去,是一支修復了的斷釵。

傅寶胭哽咽著道:“阿瓚,我真的……我撐著到了現在,與聶羽沖和離,就是因為你,若沒有你,他對我施暴的時候,我早就撐不下去了……我知道,我是沒有臉求你……可是我沒有辦法,你這樣對我,你要離開神京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昨晚,昨晚我才知道……”

她家中只有一個侍女,那侍女從別處打聽來的,告訴了她,一直到昨晚,她尚在終於修復了斷釵的驚喜之中,卻忽然猶如當頭棒喝,整個人被擊潰了。

“我、我真的心快要疼死掉了……”

她把斷釵執拗地送到他的面前。

“你看,你不是說斷釵不可能復原,你我就不可能和好嗎?你看,復原了!能復原的!”

她的汗珠沾濕了眉鬢,滑入了眼中,熱淚混著淋漓的汗水,混成一股濕鹹,嗆得她眼睛生疼。

眼前江瓚的清影似乎也花了,她拼命地將斷釵遞給他,要他拿住。

江瓚一動不動地望著傅寶胭。

身後的婉兒,也在駐足偷看。

末了,傅寶胭終於等到了回音,那是一聲充滿憐意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