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元聿面色隱怒:“你在說什麽?當朕之面, 你再說一遍!”

她說著心悅他,但也如此不信任他,為了別人幾句挑撥離間之語, 就使這麽大的脾氣,動輒便不當皇後, 當他元聿的妻位, 是菜市場的白菜, 隨拿隨放的麽!

嶽彎彎還想再說,她想把所有苦水一股腦全倒出來,她真的不是在說氣話。

可是元聿的臉色沉得可怕, 甚至他的手也變得冰涼無比, 猶如幽深的潭水裏爬出來的青藤纏住了她的臂肉, 一直絞到她的心臟裏去。嶽彎彎嚇得不輕,登時脖頸激靈了下。

不當皇後的話, 到底沒說第二遍。

元聿冷睨著榻上虛弱的嶽彎彎,“朕不喜崔綾。再說一遍。朕也從未想過娶她, 在你之前, 朕無娶妻之念。”

他停了一停, 再度攢起了修眉, 似很不解氣, 惱她如此任性妄為。

“不過為了一個外人, 你便與朕置氣?”

可是,嶽彎彎的眼眸變得不再清明, 甚至恍惚了起來,他終究是無法鐵石心腸拋下她而去。

元聿守在她的榻邊,試圖平復自己躁動的呼吸。

嶽彎彎忽道:“那你為什麽不拒絕崔公?”

元聿一滯,再度沉了臉色下來:“你定要與朕鉆牛角尖?死揪著這一處不放是麽?你可知, 在朕還是秦王之時,天底下便有多少女子說過想做朕的王妃,朕需要每一個回絕過去?”

嶽彎彎被他一句話說得堵住了,咬住了嘴唇,倔強地盯著他。

元聿氣惱至極,胸膛急促地起伏了數下,終究是怕自己發作起來,傷到了她,他驀然長身而起,只留下一個背影。“你歇了吧,朕含元殿還有事。”

天色已暮,窗外銀色的星輝,被一池漲膩的潭水所盛,妥帖地映出淡淡的光澤,照著元聿越來越急的腳步。

甘露殿後修竹郁綠,只剩下風吹竹林葉葉相摩挲的陣陣響動。

放棄了乘輦,一直到回含元殿,背後竟已出了一層熱汗,鄭保見了吃了一驚,忙讓人備水,弓陛下浴身,元聿回了禦案之後,聞言,厲口道:“備什麽水,朕不用!”

若也著了風寒,陪著她就是了!

元聿的雙臂抵住了桌沿,胸膛起伏,目眥鮮紅,幾欲裂開,頻繁的喘氣之後,才稍有恢復。

他擡起眸,睨著鄭保:“今日崔綾入了宮?”

鄭保佝僂著腰,前來回話:“是來過,說是來看望崔太妃的。”

元聿蹙眉,冷冷道:“崔氏又有何事?”

鄭保道:“說是近日裏崔太妃身子不爽利,格外想念娘家人,崔娘子與太妃姑侄情深,這才請命入宮,還攜了一些崔府特意烹制的點心帶了進宮來,後來也送了皇後娘娘一份。”

“不過,”鄭保垂下面,又感到有幾分疑惑,“倒也沒聽說,這崔太妃原來出閣以前,與崔娘子情誼深厚,現如今倒是走得很勤了,想來是太妃常日裏待在深宮之中,深感寂寥,所以也頗為思念家中之人了吧。”

鄭保言外之意,元聿聽了出來。

“崔娘子說,日後要時常入宮來伴著太妃?”

鄭保頷首:“是這麽說的,也對皇後娘娘這麽提了。”

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元聿哂然道:“哦?”

他的手提起了筆架上倒懸的一直翠玉筒狼毫,面色恢復了冷淡:“崔太妃在深宮多年,想的,怕不是當年才不過歲余的崔娘子,而是娘家其余的親人。既然如此,倒是不宜拘了她。傳朕的口諭,就說朕慢待了太妃,即日起,就請太妃搬回崔府小住一段時日,無論神京崔府,還是清河崔氏的舊宅,隨她住上多久。不是姑侄情深麽,不是思家心切麽,那何須麻煩,日日相對豈非更好。”

鄭保一愣,隨即也低低地埋下了頭,頗有幾分感到好笑。

“諾。”

鄭保佝僂著腰背,告退了。

他走以後,元聿擡起手臂,揉著脹痛的眉,疲倦地仰躺在龍椅上,闔上了鳳眸。

賢妃難產而亡,依稀記得,那一年他為了守孝扶棺而出京,一直身在皇陵,幾乎不聞外事,回來以後,神京又已變換了諸多面貌。

崔遠橋是何時對先帝提的婚事,他確實是不知。

然而等他知道之時,那事已過去了許久,早已傳遍了神京城。

彼時,他只是一個不得志的皇子,崔公如此看重於他,只要是識得些時務,都不會想著拒絕。

當時父皇也對他玩笑一般提及了此事,道崔家有女,容姿有十分好,才亦甚佳,不輸宮中崔氏淑妃,問他可覺不錯。

元聿立時就聽了出來先帝言外之意,似有意,令他迎娶崔綾為王妃。

元聿當即以年紀尚小,加之賢妃新喪無心娶妻為由,搪塞了回去。先帝不能滿意,因他那時其實已不算小,幾個皇兄在他那年紀,也都成家了,甚至已有了孩兒。至於賢妃,他服喪之期早過,實在沒必要為此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