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甘露殿外的那株百年的西府海棠樹, 到了這個時節已是朱紫殂謝,只剩了滿樹的油綠葉子。

元聿來時,聽鄭保說, 皇後正與林氏、傅氏交談,他皺了眉, 不願見外婦, 人便定在這兒, 立了有小一會兒了。

那團青綠如油的墨光之間,藏著一縷繡著纏枝花紋的錦腰帶,隨風招搖, 每每目睹, 元聿便會想到鄭保此前的各種明示暗示。他的目光便會從海棠樹上, 移到鄭保的身上。鄭保無比汗顏,斂容佝腰, 大氣不敢喘一聲。

未幾,傅氏等人與皇後說完話了, 兩人從甘露殿退了出來, 元聿本不願高調弄得前前後後呼呼喝喝的, 擾人清凈, 但林氏眼尖, 還是一眼便發覺了海棠樹下的皇帝。於是林氏將傅寶胭的玉腕一扯, 傅寶胭也驚詫,沒想到正撞見了陛下, 跟著人便被林氏扯到了元聿跟前。

兩人一齊行禮。“陛下聖躬金安。”

傅寶胭的懷中還抱著一只憨態可掬的長毛狗,狗熱得耷拉著眉眼,輕吐小舌,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

“朕安。”暑熱難耐, 就算是在這海棠樹下吹著夏日綿長的細風,奈何身上厚重的袍服密不透風,元聿此時,已實在懶得應付這二人。

然而他的目光卻倏然一停。

那只長毛畜生的脖頸之上,竟然拴著一條極為眼熟的錦帶。

他常來甘露殿小坐時,便看見皇後坐在靠窗的那方羅漢床上,溫柔安靜地垂著眸,穿綴著手中的絲線,那熟悉的海棠芍藥攢枝花紋,想認錯都不可能。

傅寶胭見陛下多看了幾眼自己的狗,既納悶又驚懼,與林氏對望了一眼,俱不敢說話,更不敢詢問。

元聿的長眉從中生生一折,他負手向後,對鄭保吩咐:“鄭保,送兩位夫人出宮。”

“諾。”

人已走。

元聿停在原地,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氣。

第一條腰帶,不是給他的。第二條,也不是。

本也不是什麽大事,但他這一次卻偏偏與它死磕上了一般,若不是那鄭保多嘴提了這麽一句,他又怎會耿耿於懷?

不過是一條不起眼的腰帶而已!

他長呼出這口氣後,擡起了目光,卻見一個少女嬌俏的妍姿從窗欞之後探了出來,雙臂柔軟地交疊,支頤而視。美眸瀲灩,清湛若水。

她望著他,嘴角含笑,仿佛在嘲笑他在烈日底下站得都出汗了,竟還不進來納涼。

但元聿看在眼中,卻想到的是另一件,只覺她這是嘲笑自己居然敢癡心妄想她做的錦帶。

當下,他面沉如霜,淡漠地負手朝甘露殿邁了進去。

寢殿裏奉著茶水和果蔬,一串剛從水井裏洗滌過的紫盈盈水靈靈的嫩葡萄,被盛在高腳的犀牛紋碧玉盤中,滿滿當當地,對方在她玉足邊挨著羅漢床的凳上。她揪了兩顆,笑吟吟地望著他,一顆一顆地把晶瑩的葡萄送入粉嫩的檀口中。葡萄是西域奉的,自然甘甜,她懶懶地眯起了眸子,像是很快意的模樣。

見到她這般的模樣,他心中不知為何也松弛了許多,朝她走了過去,她擡起雪白的腳丫子,把一側竹簟鋪就的空地兒為他讓出來,涼席讓女侍用濕毛巾擦過,正泛著微微涼意。

元聿坐下,問她:“妥了?還要朕幫麽?”

嶽彎彎後來被妝成告知,她昨日說的話很是不妥,再也不敢說了,於是討好地眯著眸子,搖了搖頭,順道就趴了過去,尋著元聿身旁的高腳凳,要摘兩顆葡萄喂他,好好討寵。

但等她像只泥鰍似的爬了過去,元聿卻突然一把撈過了她的肩背,嶽彎彎“哇”的一聲,人像砧板上的魚肉,竟一動不能動了,他的大掌壓在她背部的蝴蝶骨上,將她用一種頗有些羞恥的姿勢固著。

嶽彎彎肚子大,他還貼心地分了雙腿,讓她的肚子沉甸甸地懸空了。

嶽彎彎花容失色,“陛下,你要、做甚麽嘛。”

元聿盯著她,眼眸漸暗。

有那麽一瞬間,他動了邪念,真想擡起左掌,在她的臀上打上那麽一記。

反正,自己也不是沒被這小婦人打過。

她惡劣乖戾,可不像表面上那麽聽話討巧。對他竟如此敷衍。

他也很早以前,就想輕輕地揍她一頓了。

然而當他的左掌擡起來,正要落下時,卻突然又生出了惻隱,再也無法擊打下去。最後,只踟躕地停在了她的肌膚上。

一刹那間,嶽彎彎白膩的小臉轉為了粉紅,片刻後,見他還不拿走,又變成了深紅。

江太醫給的冊子,有一式,似乎就是婦人趴跪在席上,丈夫在身後托住她腰的。嶽彎彎腦中掠過了種種不可描述的香艷畫面,雖還未怎麽著,鼻子卻也跟著發熱了。

她哆哆嗦嗦、戰戰兢兢,像頭矜持的害羞的小鹿,扭臉看向臉色正經,手上卻極其不正經的元聿:“陛下你……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