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只小黑貓等嶽彎彎睡熟了,從繈褓之中跳了出來,使出吃奶的勁兒展示了它的“縮骨功”,鉆進了只有耗子身量大小的灶房門下的小洞,到了嶽彎彎落榻的寢屋門口,想不明白為什麽嶽彎彎到現在還沒來伺候自己,揚起前蹄,在門上用爪子使勁地撓啊撓,撓啊撓。

木門發出刺啦的劃響,一聲接一聲。

元聿握著她柔軟纖細的腰,就這個角度,似乎能數清嶽彎彎濃密的睫毛,猶如灑了墨粉的小扇。他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久了,而就在此時,寢屋門響起了貓爪子劃拉門板的響動。

元聿的瞳孔驀然緊縮,身體頓時僵住,臉色微微變白,連握著嶽彎彎柳腰的手掌,似也驟然脫力一般。

可是懷中的小女子還沒有醒來,元聿深深吐納,閉目,可那貓始終在劃拉門板,一聲比一聲清晰,縱然是自己想裝聾作啞,也並不太可能。每一聲都仿佛利爪撓在他皮肉上,劃在他心上,連皮帶肉一陣刺麻劇痛……

每劃一道爪印,元聿的身體便要顫動一下。

……

嶽彎彎這一覺睡得舒坦無比,許久沒有睡過這般的好覺了。

醒來時,卻感到身體有些重,她疑惑不已,睜眸,緩了少頃,視線漸漸變得清明,然而她便詫異地發覺,一只腦袋,正壓在自己腹間。

他漆黑的墨發淩亂四散,有一綹,似有靈性般,沿著她的小衣滑入了溝壑之中。

嶽彎彎又癢又酥軟,幾乎下意識就要推開他礙事的大腦袋。

但才碰到他的肩膀,她的手臂便生生頓住了。

元聿這睡態不太好看。但也是這幾日以來,他第一次顯露出不那麽雅正的睡態,不但臉貼著她腹,手臂也緊攀著她肩背,鳳眸閉合,長睫不動,嘴唇微微下拉。他這狀態,倒不像是故意吃豆腐,倒像是……受了驚嚇的小孩兒似的。

也許就是這場景太過荒謬,嶽彎彎竟對著這男人起了一絲憐惜之意。

她改換了右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後腦袋,摸摸毛嚇不著。

四下一片寂然,纏綿多日的風雪稍稍止歇,窗牖外天色熹微。數枝臘梅疏影旁逸斜出,冷香亦教晴日的初陽曬出了一絲溫軟。

嶽彎彎想到昨夜裏不知怎樣了的小貓,想去看看,她輕手輕腳地將元聿的頭往身旁掰了過去,元聿便被掀翻在旁,她驚恐不已,但見他似乎沒醒,她才長呼了口氣,更換羅裙,到造訪去看小貓。

哪知小貓清早起來竟然跑了,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嶽彎彎前後左右地找了個遍,也沒再瞅見那只貓,不禁略微失望。

但因想到那貓不是家貓,是有主兒的,說不定它突然吃飽喝足了以後,有了精神頭去找主人了,也稍稍定心。

她在高及腳踝的深雪裏立了片刻,初日曬在身上,暖烘烘的,從裏到外,都猶如重新活絡過來了般,正要回屋,但不知何時男人已起了,臉色微帶蒼白,沉靜地停在門邊。

嶽彎彎湊了過去,“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接著回去休息一下?天色還早的。”

元聿沒有答話,而是道:“它走了?”

她卻不知道,他竟會厭惡痛恨貓到這個地步,嫌惡得連提起它的種類,他都不肯。

嶽彎彎不會強人所難,於是點頭,“走了,不知道上哪了,你放心,貓不是我養的。”

元聿“嗯”了一聲,伸足下階,但聽了一夜貓叫的元聿,腳步仍略有虛浮,嶽彎彎要扶他,被元聿輕輕推開了,他執意要回,嶽彎彎不放心,“我跟著你走。”

最後一日了,她想,也不過只剩下這麽一日,就算跟著他走一程,也無妨。

也不過是一程而已。

露水桃花,只開那麽七夕。

不得貪求。

紅帳已即,董允費心地加固了床榻,一晚上不見主公回來,便知道很有這必要了,朝江瓚和元聿均邀功不成的董允,立刻又朝著嶽彎彎開始邀功了。

“嶽娘子。”他笑眯眯地湊過來,要對嶽彎彎說悄悄話。

元聿皺了眉,但還等他開口,嶽彎彎便被董允扯到了一旁。

不遠處的老樹上,小五靠著樹杈子,嘴裏嚼著草根,一雙眸異常明亮清澈,雖聽不清,卻一直在看著嶽彎彎。

“董頭兒,你有什麽事想說嗎?”

嶽彎彎不解。

董允神色間頗有些自傲:“嶽小娘子,我說這件事,你可真得謝謝我。”頓了頓,見嶽彎彎皺起了秀眉,他便立即不再賣關子了,直截了當道:“陳恩賜二逛花樓是正是灑家設計的一步棋,沒想到這傻小子竟當真著了道兒,這不整挺好,教人抓奸在榻,無所遁形。胡家要是還不知道,灑家這就買通叫花子到處去散播消息,你猜怎麽著,今兒個一大早,胡家便上門退婚了!哈哈,這真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