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記住這一刻

這是一所努力把妖怪培養人的學校, 每一只妖怪都被要求，不能在學校裏面顯原形，不能做出超過人類的行為。

每一只妖怪都深切地知道自己是妖怪, 因為曾經的父母這樣告訴他們，社會這樣告訴他們, 他們的骨子裏，他們的血液裏流淌著的是屬於妖怪的血液，仿佛沒有人記得他們是人類生下來的。

大多數妖怪也習慣了，習慣了要隱藏自己妖怪的一部分, 高考是為了做個人，那做個人以後呢？沒有人去考慮，只是想著一定要做個人, 不能去動物園做動物。

不能變原型, 不能讓人知道你是妖怪，你要拼盡全力隱藏你自己，把自己偽裝成人。

可……我擁有了超過人類的天賦……我生而有翼，我難道不應該為之驕傲嗎？

元艾的操作，按理說, 應該會震驚全校，一個人類老師, 對著一群學生，表示，你們給我跑，用盡你們所有的力氣跑。

妖怪學生們變回了原形, 撒開了四條腿，展開了翅膀。

那一天晚上，元老師站在操場上, 對於他們沒有震驚，沒有不理解，只是記錄他們的時間，語文課代表跟在她身後按秒表。

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她這樣的反應好像也不意外，這是元老師，一個會說——

“如果有人懷疑你是妖怪，那你最好就真的是妖怪。”

“人類的所有不寬容都來源於恐懼，若是有一天人類開啟了上帝視角，無畏無懼，那他看到的是萬物生長，生生不息，他會寬容這世間的一切。”

“對你所有未知的事情，都要抱有善意的預測。若你提前給對方貼上了惡的標簽，對待惡的方式對待對方，就不能期待對方自己奮力撕掉這個標簽，對你友善。”

可是當一個班，四十二只動物回到了起跑點，看著起跑點上的老師，身體裏的血液因為奔跑而發燙。

他們變成了人型，看著黑暗中，依舊像是閃閃發光的人。

譚越站在最前面，他心裏其實是害怕的，不為自己而為元老師，元老師提前告訴他，她會安排體育測試，到時候讓他變成狼。

他想說的事情很多，校規是其次，他擔心元老師會被學校懲罰，哪怕是傅老師是她好朋友，也有可能會被懲罰。

元老師只說相信她。

譚越便信了，太久沒有這樣奔跑過了，太久了。

他看向了元老師。

“開心嗎？”元老師的聲音都帶著一種輕快的語氣。

“開心！”

“那記住現在這種感覺，記住剛才自己奔跑起來的樣子，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你。”

“好了，接下來由老師教你們做一個虛偽的人類。”

元老師這樣一說，幾乎班上所有的學生都笑了起來，除了站在元老師身後的蕭茵茵，她偏了一下頭，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現在，大家再一次站到起跑線上去，把自己想象成一個人類。我本來想親自示範一下，等下午的時候跟傅老師測了一下我的最快速度，發現，如果你們跟我學，可能體育會全部不及格。雖然是讓你們慢下來，但我們還是爭取要及格。”

學生們又一次笑了起來——

“元老師，你其實跑的不慢！”

“別聽傅老師胡說，你跑得一點都不慢！”

“對，元老師的速度是正常人類速度！”

元艾被這一群學生逗笑了：“剛才才說教你們做一個虛偽的人，你們這麽快就學會了？”

“元老師，”秋啾啾舉手：“元老師，我們說的是實話，你跑得一點都不慢，你在前面帶著我們跑吧！”

“我帶著你們跑可以，但你們體測的時候要比我的速度稍微快一點。”元艾說道。

操場上，跑的並不“慢”的人類老師就帶著一群學生慢慢跑著。

另一邊的辦公室裏，窗台上的老師們連連驚嘆——

“元老師怎麽知道的？”

“怎麽突然大家就聽話了？”

“譚越都乖得像狗了。”

“我平時苦口婆心說那麽多，就沒兩個學生聽得進去的！元老師怎麽做到的？”

“難道是元老師讓大家原型跑了？”

元艾在上一次看孔主任他們訓練時便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體育考試，對於老師和提出這個策劃的人來說，是測試他們是否適應人類行為。

但是對於這一群找不到認同感的青春期妖怪來說，這個考試更像是在否定他們本身，他們奔跑起來時，內心那個真實的自我無法接受自己被否定。

這才是體測最難的地方。

元艾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把全部的自我展現出來，留在那裏，沒有人要否定他們。

體測考試只是通過高考的一種方式，一個工具而已。

果不其然，這一次大家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來，那無處安放的自我已經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