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歸府不過兩日,弋陽侯陳炎亭發了瘋症的消息,不脛而走,飛滿京城。

滿京城人皆道,這弋陽侯府是遭了天譴,繼室夫人小程氏犯下那等滔天大罪,便連累著丈夫也一道遭受懲罰。侯府原就在盛傳鬧鬼的消息,再有了這麽一出,更是成了人人談之色變的兇地。弋陽侯府,越發的冷清。

陳婉兮卻比外人更多知道了一層消息,那是陳婧然打發人送來的——宋母發了中風。

宋母原就在病中,聽聞兒子瘋癲的消息,驚懼焦慮之下,誘發中風,嘴歪眼斜,半身癱瘓,終生再下不得地。

陳婉兮聽到這消息時,正坐在院中大榕樹下頭,吃茶消暑,閑看兒子同琴娘在面前玩耍。

菊英在旁替她剝著松子兒,一面遞著,一面說道:“據三姑娘說,大夫看診,言說侯爺是受驚過度,心悸受驚,方才突發瘋癲。開了幾貼鎮定的湯藥,吃了,也未見什麽好轉。”

陳婉兮笑了笑,沒接松子兒,倒是自冰花瓷盤裏拈了一枚冰糖楊梅入口。近來不知怎的,她偏愛吃甜酸。

紅纓遞過手巾,她擦了一把,說道:“他這病,這輩子大約是好不了了。”

陳炎亭為何會突發瘋癲,這緣由或許只有她一人知道了。

這般下場,也算是他的報應,為母親出得一口惡氣。

紅纓看著她的臉色,低聲道:“那邊,老太太同侯爺都病倒了,徹底沒了主事之人,如今萬事竟都指望著三姑娘。”

陳婉兮不以為意道:“她想當家,如此倒是合了她的心意。”說著,遂又問道:“那邊,如何了?”

菊英知曉她所問,忙回道:“娘娘放心,罪婦的胎一切安好。”

陳婉兮淡淡說道:“眼瞅著,她也快臨盆了。打發人知會一聲,叫那邊預備著,別出什麽差錯。孩子生下來,便給陳婧然送去,不許那罪婦鬧。”

菊英應聲,紅纓卻問道:“娘娘,這般不怕將來麽?”

陳婉兮笑了笑,說道:“侯府已是這般田地,那孩子即便將來承襲了爵位,也是有限。”說著,向一旁侍立沉默的阿蘭道了一句:“時候快到了。”

阿蘭會意,面上一陣激動,但轉瞬又復了那古井無波的樣子。

陳婉兮淺笑,擺弄著手中的茶碗。

孩子無罪,所以她容小程氏多活一段時候。但她也不是什麽大善人,做下那等罪孽,唯有償命一途。

侯府落敗,小程氏也不再是侯夫人,不過是個無人問津的罪婦,一切都好收拾。

眼看著豆寶與琴娘玩的滿身大汗,陳婉兮倒也歡喜,她鮮少有這樣安寧祥和的時候。

她放了茶盅,吩咐了一句:“王爺今兒晚上回來,吩咐廚房,預備下冰碗兒。”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最近更有了炎炎酷暑的架勢。

於成均每日歸來,都滿口嚷熱,定要吃上兩碗的冰碗方好。

這冰碗,便是取了冬日裏儲存下的最潔凈的冰,剁的細碎,安放瓜果並各樣果仁,是這些權貴們暑天消夏的上佳甜品。

陳婉兮遵從往昔千金婦科大夫的教導,這寒涼之物,素來不敢多吃。只是於成均喜歡,便日日叮囑廚房預備。

宮中軍司處,於成均正同幾位軍政大臣商議要事,外頭忽進來一小太監,低聲報道:“給王爺請安,外頭淳懿郡主打發人,送了一籃子點心過來。”

於成均面上微露不耐之色,頭也不擡道:“撂著罷,誰耐煩吃它!”

小太監似是慣了,領命出去,少頃果然拎了一只點心籃子進來,放在一旁。

有幾位同於成均相熟的臣子,便戲謔道:“肅親王好福氣,王妃見天兒打發人往宮裏送吃食也罷了,這宮裏還有人惦記著,每天一籃點心從不間斷。”說著,這人走去將籃子揭開,蓄意大呼小喝起來:“霍,瞧這玉帶糕做的多考究,這銀絲卷瞧著就讓人食指大動,這蟹粉酥裏可當真放了蟹粉,還有這冰碗,大夏天來上這麽一碗,可當真解渴的很!”

於成均聽的心裏膩煩,斥道:“你若喜歡,你便拿去吃,少在本王耳朵跟前聒噪!”

那人倒是喜不自勝,連忙端了冰碗出來,取了湯匙,招呼幾個同僚,一道分食了。

這些人也都是身居高位,其實並不饞這些點心,但一來這是淳懿郡主送肅親王的,奪別人的口中食,那是別有一番滋味兒;二來,他們忙於辦公,早已疲憊,枯燥之中來上這麽一點波瀾,也是樂子。

這些人風卷殘雲,登時就把那一籃點心吃了個幹凈。

為首那個擦了嘴上的點心渣滓,意猶未盡道:“好吃,淳懿郡主當真是好手藝!”

於成均批閱著公文,嗤笑了一聲:“誰知是不是她親手所做,借花獻佛,也是常事。”

那人走來,向於成鈞調笑道:“王爺,您就別得了便宜賣乖了。淳懿郡主,那可是太後娘娘身邊得寵的人,肯這樣關照你,你還要說這個話。哪裏似我們,一個個跟沒人要似的,家裏不待見,來宮裏也沒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