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貴人

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傳入耳中,柳柳眉頭擰了擰,身子朝一邊翻去。

忽然,她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

突兀睜大的眼睛還殘留著死前的絕望與驚懼,那一句聲嘶力竭的摔死他還在她腦中回蕩。

廷兒!

柳柳想也沒想掀開被子下床,卻忽然發現手裏的被子又冷又硬。

柳柳僵住,猛然擡頭打量四周,才發現窗外晨光熹微,而屋中簡陋破敗。

這裏根本就不是蕭府,也不是她有孕之後住進的奢華院子。

是——

“死丫頭,這個時辰了還不起來,是想要老娘做飯給她吃?”

橫生橫氣的聲音響起,柳柳瞳孔猛地一縮。

即便許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可柳柳還是一聽就認出來這是她娘的聲音。

她娘?

她不是在蕭府嗎?怎麽回家了?

那個囂張跋扈的貴小姐呢?

她被一劍穿心,該死了才對。

柳柳茫然著,忽然看到自己捏著被子的手。

這只手瘦瘦小小的,白是白,卻能看到瘦削皮膚之下流動的青色血管,能看到發白的骨節。

這……

自打入了蕭府,無人在吃食上克扣柳柳,她身子日漸豐腴,孕中多補,更是豐潤了一圈,哪得這般瘦削?

柳柳尚未想透,房門已經被用力推開。

門背打在墻上,發出嘭的一聲大響。

王鳳春一眼看到坐在榻上發呆的柳柳,眉頭一擰,怒喝:“死丫頭,起來了還不去做飯,等著老娘給你喂飯不成!”

震天的嗓門仿佛能掀飛房頂,屋外也跟著傳來犬吠,似乎也被王鳳春的大嗓門嚇著。

“老娘養你這麽大,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還不如豬欄的豬,豬還能宰了,你能作甚?”

王鳳春罵罵咧咧,她這人便是這樣,一旦開嗓,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若是以往,柳柳定然銜了淚珠子。

可今日,她呆呆傻傻坐著,直到王鳳春怒氣騰騰要過來擰她耳朵,她才從榻上站起,一下越過王鳳春,朝廚房走去。

王鳳春被她這態度弄得一愣,好半天了才回過神來。

回神後,她後知後覺柳柳沒將她放在眼裏,又是新一輪叫罵。

秋嫂聽著隔壁一陣又一陣不停歇的叫罵,忍不住和吃早飯的丈夫兒子道:“冬生家的也太潑了,一日不罵柳柳好似心頭不舒坦。”

這大早上的,像是生怕村裏人不知道她又在罵女兒。

要說這柳柳也是命苦,攤上這麽個娘,沒日沒夜幹活,稍不順她娘的意就要被罵一頓。

罵還是輕的,她娘那股潑勁兒可不止用在外人身上,對親生女兒也是想打就打。

大壯抿著嘴,秋叔卻擺擺手:“說什麽!這話被冬生家的聽去了,可要輪著我們家不安生。”

秋嫂也是看不過,聽丈夫這麽說,抄過桌上的空碗,沒好氣道:“自家人說話,還能叫旁人聽去?你們男人若是管點事,柳柳能讓她娘作踐成那樣?”

兒子是人,女兒不是人?冬生也是個窩囊廢,自家婆娘打罵女兒,愣是吱都沒吱一聲,哪像當爹的!

-

柳柳淘著米,思緒飄飛。

她回來了,回到自己十四歲時,距離她娘把她賣進蕭府還有三月。

前塵舊事,恍然大夢一場。

夢醒之後,公子,廷兒,汪嬤嬤,蘭兒……

惘然而已。

她未嫁人,未生子。

垂首,斂眉。

目及之處,細米瀉出指尖。

柳柳笑笑,淘米下鍋。

灶上火起,柳柳背著小簍,跑去裏家門不足百米的菜地折菜。

菜地都是她在侍弄,生菜葉上還帶著朝露,菜葉飽滿蜷成葉球,生潤可愛。

柳柳一口氣摘了四顆,還摘了幾根蔥。

以往,她燙生菜只加醬油,味道一般般。

自打在蕭府和湯大廚……

柳柳捏著蔥微頓,又繼續摘。

自打和湯大廚學了幾手廚藝後,柳柳才知道原來一道菜,只要加上少許醬料,味道就會截然不同。

早飯起鍋,柳柳熬了蔥油。

她把生菜放進燒開的燙水中,不一會兒生菜就被燙到輕盈的綠色。

她撈起生菜,濾水,淋上蔥油,醬油。

很簡單的一道菜。

除去生菜,柳柳又從陶罐裏去了腌蘿蔔切上。

除了大哥每日一個雞蛋,不管是她還是她娘他爹,都吃素。

想吃肉,要逢年過節。

早飯上桌,王鳳春罵罵咧咧撿了筷子,鼻尖卻突兀飄來一陣蔥香。

她聲音一頓,立刻夾了一筷子生菜入嘴。

彌散開的油香,細嫩清脆的滋味讓王鳳春一下睜大了眼睛,再顧不得剛剛的叫罵,又夾了幾筷子生菜入口。

不僅是王春蘭,柳冬生和柳鶴也加快動吃飯的速度。

一時間,飯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吃飽喝足,柳鶴不禁道:“柳柳,今天的菜怎麽這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