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光陰是個奇妙的東西,能讓執念愈重,也能讓人釋然。

離京的第一年。

傅瑤乘船南下,走走停停,大半時間都耗在了路上,見了許多人遇著許多事,最後在隆冬之前到了江南。

傅瑤不缺銀錢,起初也總是大手大腳的,遇著有難處的便會慷慨解囊。

她一路上幫過不少人,也被騙過幾次,漸漸地便謹慎起來,不會再見著旁人抹淚就信以為真,知道要多加防備,越來越懂如何辨別真假。

傅瑤也不會再像先前在京中那時精心打扮。這在沿路的城鎮都太顯眼了些,還招過當地的紈絝子弟調戲,想要將她給搶回家中。

那紈絝是當地富商之子,浪蕩成性,惡跡斑斑。有侍衛護著,傅瑤倒是沒什麽大礙,但卻偶然得知紈絝曾經因為強搶民女鬧出過性命。

紈絝輕而易舉地將事情給揭過去,一條人命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了,可因為官商勾結的緣故,那對老夫婦甚至求告無門,托人寫的狀書衙門根本不接,直接就將他們給打發回來了。

弄清楚此事後,傅瑤便索性在那小鎮多留了些時日,幫著重新寫了狀書,又教老夫婦越級上告,一直到解決了這件事情之後方才繼續啟程。

她將一路上的見聞都記了下來,也重新提筆作畫,一路上攢了許多,等到在江南安置下來之後,又張羅著重新開了個書鋪。

有京中那個做鋪墊,這次做起來要格外順手一些。

江南也比京城要自在許多,傅瑤避開了先前長姐的地方,到臨近的小鎮落腳。壓根沒什麽人認得她,不必擔心出門被人認出,沒有身份和規矩束縛,她甚至可以親自來管鋪子的生意。

沒有往來的庶務要處理,大可以一心撲在書鋪上,傅瑤做生意做得樂在其中,每每往家中寄信之時,都忍不住提了許多雞毛蒜皮的小事。

傅瑤過得很充實,也很高興,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感到了些許失落。

但她也知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在書房之中寫了厚厚的一疊家書,又將自己這一路上挑選的東西當做年禮讓人送回了京中之後,她便又開始領著銀翹她們忙著裝飾府邸,晚上湊在一起玩樂守歲。

美中不足的還有一件,就是江南入冬以來還未曾落雪,總讓人覺著少了些什麽。

可北境是不缺大雪的。

雖是年節,軍中卻並未因此有過松懈,該有的訓練絲毫未減,也依舊要例行當值巡視,只是夥食要好了許多,也都另添了棉衣。

寒風呼嘯,卷著鵝毛大雪簌簌而落。

謝遲端了碗烈酒,披著大氅,出了將軍帳來看夜雪。

邊關的風比京城的要更烈一些,攜卷著雪花而來時,倒像是淩厲的刀子,他自知身體不好,並沒留太久,將那烈酒飲盡之後便回去歇息了。

桌案上擺著來自謝朝雲的信,她並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就算是年節時候的家書,也大都是講近來的朝局政務,再有便是叮囑他要保重身體。

再有便是蕭鐸的嘉獎的聖旨。

當初剛來北境之時,謝遲對具體的情形並不熟悉,再加上好幾年未曾接觸有些生疏,北狄又打定了主意想要趁著裴老將軍離世的空档進攻,來勢洶洶,便不可避免地吃了些虧。

但他畢竟是早就經驗,在裴老將軍手下磨礪過,又是個聰明人,故而並沒狼狽太久,很快就上手了。

在連番試探之後,謝遲對敵方主將的風格徹底了解,在前不久策劃了一場突襲,大獲全勝。

消息傳回京中,先前那些唱衰的人被打了臉,蕭鐸趁機尋著錯處帶頭主張和談的朝臣給收拾了,親筆寫了這嘉獎的聖旨,還送來了許多賞賜。

謝遲大略看了眼,便給下屬們分了,自己是半點沒留。

他並不缺那些,也不怎麽感興趣,下屬們倒是都高興得很,對他這個將軍贊不絕口。

從西境開始就跟在謝遲身邊的舊部都知道他的性情,但大半軍士對他都是不了解的,只聽過那些傳言,原本知道他親自來接管裴老將軍的職責之後還暗自擔心過,但這半年下來便都心悅誠服了。

與京城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不同,邊關並不計較那些,實力說話。

案上還擺著各種各樣的文書情報,大都是與軍務有關的,也有朝中局勢相關,他是個習慣費心的人,也總是放心不下旁人,所以哪怕是在邊關,卻還總是惦記著京城那邊。再有就是……他夾帶私貨,和傅瑤相關的。

當年傅瑤離京南下沒多久,謝遲便得知了消息,也一直讓人格外留意著。

他知道傅瑤一路上在何處停歇過,知道小城之中懲治紈絝那件事,也知道她是何時到的江南,開的新書鋪叫什麽……甚至還想過讓人送些那邊的書過來。

說來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