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傅瑤被謝朝雲親自送回了春和殿,原本想要留她喝杯茶,可卻被婉拒了。

“你身體不適,我還是不打擾了。”謝朝雲掐算著太醫院的距離,同傅瑤道,“再過會兒,應當就會有太醫過來為你診治,你服藥之後只管歇息就是,不必在意旁的。”

她是個極會拿捏分寸的人,說話辦事皆是恰到好處,讓人不自覺地就會心生好感。傅瑤心中一暖,點點頭應了下來。

謝朝雲露出個溫柔的笑來,看了眼日頭,便離開了。

此時已經臨近晌午,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傅瑤只覺著饑腸轆轆。可偏偏因著嗓子不舒服,吞咽對她來說是件很折磨的事情,只能先捧著茶水小口地喝著。

太醫同姜從寧是前後腳到的,傅瑤端坐在那裏,由著太醫為自己診脈。姜從寧進門見著太醫後,先是一愣,隨即想明白這應當是謝朝雲的手筆。

“不算什麽嚴重的病症,姑娘不必擔憂,服幾帖藥就好了。”太醫收起脈枕,目光落在地面上,“只是這幾日需得忌口,吃的要清淡些,最好是白粥。”

外間已經擺好了午膳,香氣撲鼻,傅瑤暗自饞了好一會兒,聽了太醫這句後,白嫩的小臉霎時就垮了。

姜從寧看在眼中,忍笑道:“有勞了,我會看著她的。”

說著,讓侍女送太醫出門,隨之去太醫院取藥。

傅瑤自小就嗜酸嗜甜,還喜辣,如今對著這滿桌豐盛的飯菜,能下筷的卻只有那麽兩三樣,著實是欲哭無淚。

“你先忍兩日吧,”姜從寧讓人將那清炒菜心換到了傅瑤面前,安慰道,“等到病好之後,我請你到明月樓吃飯。”

明月樓是長安城有名的酒樓,其中的酒菜都是一絕,比之宮中禦廚也不遜色。傅瑤很喜歡那邊的幾道招牌菜,但這在江南這一年多,卻是再沒能去過了。

如今聽她提起明月樓,傅瑤只覺著更餓了,艱難地咽了口水,咬著筷子道:“說好了。”

姜從寧好笑地點了點頭,轉而問道:“這太醫應當是謝姑娘讓人請來的吧?雖說她待人處事向來周到細致得很,可像如今這般待你,也實在算得上是十分上心了。”

“是她。”提及謝朝雲來,傅瑤臉上便多了些笑意,撐著腮感慨道,“我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傅瑤雖知道,謝朝雲是因著那早逝的妹妹所以對她格外好些,但仍舊未能坦然適應。畢竟這只是她們頭一次見面,而謝朝雲對她又實在太好了,就像是她在南邊的那位親姐姐一樣。

傅瑤挑了根青菜慢慢地嚼著,將今日之事想了一遍,同姜從寧道:“說起來,那些宮人倒是很聽謝姐姐的話。”

這是她當時便覺著奇怪的點,那宮人聽了謝朝雲的吩咐後,壓根沒猶豫便去了,像是對此習以為常一樣。

同樣奇怪的還有謝朝雲對皇上的態度。

她這樣滴水不漏的人,在太後面前遊刃有余,在旁人面前溫柔可親,可對待皇上時的態度卻稱得上是任性妄為了。

“你莫不是忘了?她先前可是在宮中多年的。”姜從寧提起此事來,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些贊嘆,“聽人說,她起初是被罰入掖庭,做些最低賤的力氣活。後來卻是一點點地往上走,幾年間在尚宮局站穩了腳。這些宮人大半都是知道她的,再加上她姓謝,自是言聽計從。

傅瑤兀自出神,姜從寧又感慨道:“謝家人都是有本事的……”

當年謝家出事,一夕之間跌入泥中,任人踐踏。

溫柔端莊的世家閨秀成了掖庭之中最低賤的奴仆,芝蘭玉樹般的公子成了發配邊關的小卒,那時人人都以為謝家徹底垮了。可不過幾年間,謝朝雲成了尚宮局的掌事,謝遲則回到長安,在亂局之中成了權傾朝野的重臣。

哪怕是同謝家不對付的人,也沒法否認他兄妹二人的心機和手段。

姜從寧畏懼謝遲,但與謝朝雲打了幾次交道之後,卻是真心實意地欽佩她待人接物的能耐。

這倒是解釋了傅瑤的一點疑惑,但另一點卻仍舊是說不通。

她直覺著此事非同尋常,猶豫再三後,最終還是決定將與皇上有關的給瞞了下來,並不曾同姜從寧提起。

不情不願地用完午膳後,傅瑤忍著困意同姜從寧下了局棋,等到侍女將熬好的藥送來後,她捏著鼻子喝了下來,而後便回臥房歇息去了。

她昨夜未能歇好,今晨是勉強爬起來了,一番折騰後心緒大起大落,著實是疲倦極了,躺下沒多久便睡了過去。

午後的日光透過窗子,灑在床帳上,暖洋洋的。傅瑤翻了個身子,眉頭舒展開來,唇角微翹,像是做了個美夢。

是她這些年來最常做的夢。

傅瑤恍惚回到了弘安二十三年。那時她年紀尚小,隨著備嫁的長姐到首飾樓去挑釵環。長姐在那裏精挑細選,她卻是百無聊賴,聽著外邊熱鬧得很,便推開窗子往外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