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半夢半醒之間, 溫摩聽到了歌聲。

歌聲活潑明麗,像一串串晶瑩的水珠潑灑在陽光下,每一顆水珠都閃閃發光。

溫摩有時候真恨自己的好耳力。

歌聲就來自於五丈開外, 那兒有一幢竹樓, 專門給客人準備,姜知津就歇在那裏。

這歌聲不知是阿籃的,還是阿采的。

今夜喝得有點狠了, 腦袋隱隱作痛, 被吵醒了溫摩幹脆懶得睡了,起身將窗子推開一條縫。

窗外, 明晃晃的月光下,青草如茵,一條小徑直通向那座竹樓。

竹樓的窗下靠著一個女孩子, 看不清臉,只見頸上的銀項圈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忽地, 那窗子“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溫摩的心猛地震動一下,明知道那邊絕無可能看到她, 還沒忍不住閃到了一邊。

過了好一會兒, 她再探頭望過去, 月光下悄然無聲, 空無一人。

當然……不會有人啊。

開窗, 本來就是要請人上去。

真不愧是最講究規矩的京城人, 初來乍到,就把這裏走婚的規矩摸得一清二楚了。

溫摩重重地在床上躺下, 拿被子直接蓋過臉。

半晌,又悶得透不過氣來,一把掀開。

就在她怎麽睡都不得勁的時候, 窗下忽然響起了歌聲。

“天上的星星千萬顆,

地上的人兒比星多,

可我誰也不愛除了她一個……”

歌聲很輕,近在咫尺,就在她的窗下。

溫摩猛地推開窗子。

窗下,姜知津輕聲吟唱,聞聲擡頭,看見她之後,仰起的面龐上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真像一朵在月光下靜靜打開的優曇花。

“你怎麽在這裏?!”溫摩吃驚。

窗子都開了,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樓上和別人卿卿我我嗎?

“給你唱歌。”

如果現在是白天,溫摩一定可以看到姜知津的臉微微有點發紅,唱歌什麽的,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現學的,可能不大好聽……”

溫摩:“……”

所以,他剛才讓人上去,是為了學唱歌???

一時間,溫摩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

姜知津低低的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在他再度開始之前,溫摩打斷了他:“停。”

姜知津擡頭。

溫摩居高臨下,俯視他:“我記得你的要求我都已經滿足,你只是來這裏監軍的督查使,我是此地負責照應你的少族長。你我不是來窗下唱歌聽歌的關系,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是。這樣說督查使大人懂麽?”

“砰”地一聲,窗子在姜知津頭頂關上。

姜知津的歌聲全卡在嗓子裏。

*

姜知津回到自己的屋子。

屋子裏沒有點燈,但窗子開著,窗外的月光如水一般淌進來。

姜知津背靠著門,站了一會兒,忽然“唔”地一聲,拿衣袖掩住嘴唇。

藏青色的衣袍,即使沾染了血跡也看不出來,不過一絲淡淡的血腥味浮動在空氣中。

無命無聲無息出現在房中,遞給他一只小瓷瓶。

姜知津掏出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血跡,拿起瓷瓶:“解藥?”

“跟你說過那藥無解。這瓶藥只是讓這幾天少吐點血,別的用途一既沒有。”無命冷冷道,“中毒十日換一夜千杯不醉,這樣的蠢事真不知道你怎麽做得出來。”

“若是還有別的法子,你以為我願意?”

姜知津從瓷瓶裏倒出一粒藥丸,給自己倒了杯水。

仡族人沒有什麽權勢階層之分,族長主要的司職是應對戰爭和負責祭祠,平日裏和族人一樣打獵,一樣做飯,所有人都是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既沒有權貴,也沒有下人。姜知津入鄉隨俗,身邊也沒有留人伺候。

從小到大,他連水都難得給自己倒過一杯,此時腹內一陣劇痛,手一晃,水灑了出來。

無命接過水壺,倒好水,遞給他。

重陽酒後勁之大,可稱天下第一。姜知津借助藥物扛住了酒勁,但臟腑受損,少說也得調養個十天半個月。

“值當麽?”

無命不是嘲諷,是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麽明明聰明絕頂的姜知津好像突然之間變蠢了。

“以你的腦子,難道沒有別的法子把那根繩給她?”

“當然有無數種法子,但東西放在阿摩身上,阿摩也有無數種法子發現,並把它扔了。”姜知津服下藥,緩緩吐出一口氣。

至於值不值當……他輕輕笑了一下,“你不懂。”

無命面無表情。

這種蠢事,他寧願永遠不懂。

姜知津道:“阿摩說話算話,從不食言,她會帶著那根五彩繩,進山之後,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那你呢?”

“放心吧。”姜知津輕聲道,“最想要我死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身邊再無威脅,只有軟肋。”

姜知津看過南疆的山川布防圖,仡族和伽南國之間所隔的山不單高,而且陡峭,猿猴都難以攀爬,伽南人若真想在這一帶挖密道,也許挖到伽南滅國那天都未必能挖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