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

淡淡月光灑下來, 溫摩臉上還有血跡,像是另一種淚痕。

她的笑容一向飛揚灑脫,比秋天的高空爽朗, 比夏天的陽光明亮, 姜知津從來沒見過她這種滿是嘲諷的笑容。

溫摩笑這個世界,笑這座平京。

這裏有一套神奇的規矩,名叫“禮儀廉恥”, 不過什麽是禮是什麽恥, 什麽是黑什麽是白,全憑人們的一張嘴說了算。

在死後的那些日子, 她無數次對著空氣辯白那些加諸於她身上的汙言,只恨她們聽不見,現在她說的每一個字她們都能聽見, 她卻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說了也是浪費口水,沒有人會站在她這一邊。

但下一瞬, 有人自身後抱住了她。

這個擁抱熟悉而溫暖,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姜知津。

“誰也不許欺負阿摩姐姐!”姜知津大聲道, “這個丫環我要帶走, 讓阿摩姐姐打死她!”

溫摩靠在姜知津懷裏笑了。

暖意像是透過他的胸膛傳到了她的心裏, 心像是荒蕪的沙漠裏綻出一片綠意。啊, 她怎麽忘了呢?她在這個京城並非一無所有, 她有津津。

津津永遠都站在她這一邊。

不過以津津的頭腦顯然很難弄明白這事的復雜, 他大約只看見她審那個丫環,所以就把那丫環當成罪魁禍首了。

古王妃顫巍巍道:“二公子, 上天有好生之德,小香這丫頭已經受傷了,少夫人的氣也出過了, 能不能饒她一命?等我治好她的傷,再把她送到少夫人面前,少夫人要打要罵,我老婆子絕不幹涉。”

姜知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都要打死的,還要治什麽傷?來人,給我把她帶走。”

幾個下人應了一聲,就要動手。

古王妃上前向長公主道:“公主殿下,今天的事其實都是一家人,又不過是小孩子賭氣使性子,真鬧大了,弄出人命來,咱們的臉上都不好看呐……”

古夫人膝行幾步,哭道:“阿摩,你好歹喚我一聲母親,真要如此不講情面嗎?”

小香捂著左臂,一臉驚恐和痛楚。溫摩對她的處置已然結束,原本並沒有真帶走她的意思,但古王妃和古夫人這樣著急,倒讓她有點意外。

姜知津要帶走的人又不是溫摩,小香只不過是一個丫環,在她們這些貴人眼裏不會比一只貓更值錢,按她們以往的做派,早該捆起來送給溫摩發落才對。

不對勁。

她忽然想起來,小香認得風旭的隨從。

風旭可是皇子,尊貴已極,普通的下人絕無可能見到他,小香定然是古王妃身邊的人。

她那一記後招也是隨機應變反應極快,如果不是溫摩下狠手逼出她的實話,早就是百口莫辯了。

所以,不單是古王妃身邊的人,應該還是較為得力的人。

只是這麽得力的人,為何只在客房侍候?

是古王妃專門派她來的?

溫摩越想越覺得撲朔迷離,同時忍不住看了姜知津一眼。

津津真是她的福星,歪打正著,幫她抓住了一個差點兒被她忽略的漏洞。

一定要把小香帶回去好好審問,說不定當初在古家那一晚的事也能順藤摸瓜問出點什麽。

“母親,您說得對。阿如好歹是我親妹子,她雖犯了錯,我也不能真要她的命。”溫摩淡淡道,“且阿如腦子一向不大好使,估計也設不出這種局,一定是這小香從中作梗,我只跟她算賬就完了。”

古王妃和古夫人兩個人的臉色都難看了不少,古王妃拉住了長公主的手,一臉懇切:“公主,你我都是要面子的人……”

她的話沒能說完,姜知津大聲道:“你們要面子,我沒有面子,別人都說阿摩姐姐給我戴了綠帽子,可阿摩姐姐明明沒有!這麽熱的天,阿摩姐姐這麽疼我,才不會給我戴帽子,你們都瞧見了,我頭上沒有帽子!都怪這丫環,害我和阿摩姐姐被別人亂說,我絕饒不了她!”

長公主在溫摩拔刀見血那一刻已經被嚇得半懵了,腦子空了一半,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津津媳婦拿刀殺人”的事情可千萬不能傳出去讓人知道,且又看連古夫人都跪下了,也覺得事情差不多可以到此為止。

但姜知津一開口,猛然喚回了長公主的另一半腦子。

對啊,這可不單是阿摩的事,這是關系著她家津津的聲名,上一次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這一次還來,她家津津要不要做人了?

“王妃,阿旭是皇子,阿摩是侯府小姐,更是我姜家媳婦,若身份若地位,在貴府受了委屈,全因這刁奴而起,難道王妃不打算給我們一個交待麽?”長公主一字一句分外有威儀,“難不成王妃覺得這委屈我們就該受著?”

古王妃滿口的話頓住。

貴妃們也不敢開口了。

古夫人看看古王妃,再看看阿摩,忽然拔出一名侍衛的刀,直捅向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