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那是一頭灰狼,強壯矯健,單從這撲出來的角度與速度,在狼群中應是頭狼的地位。
溫摩沒有動。
她一身華美的吉服,立在空曠的院中,面對迎面撲來的巨獸,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姜知津站在小樓之上,只覺得她那身紅衣耀眼到刺目的程度,金色的釵環在陽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
為什麽不動?
為什麽不逃?
敢同姜知澤合作,自願被安插到他的身邊,難道會被一頭狼嚇呆?
這裏地勢甚高,被安排作羽林衛的望樓,望上設有駑機,長箭可以洞穿三層牛皮,姜知津的目光落到了那架弩機上。
風旭同他從上一起長大,對他的神情再熟悉不過,微微吃驚:“你想救她?”
不。
姜知津在心中用力地回答。
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姜家嫡子,生來就是要追逐一樣名為“權勢”的遊戲,這場遊戲中,一國、一城、一家,覆滅起來都只不過指掌之間,何況是區區一條人命?
她若是姜知澤的人,死了正好省他的事。
她若不是姜知澤的人,留在他的身邊也是有風險,畢竟她有妻子的身份,同他朝夕相處,難保他不會露餡。
所以,她死在這裏,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撐著頭在床上朝他微笑的溫摩……低聲唱歌的溫摩……手持弓/駑救他的溫摩……他的腦海像是變成了一盞絢麗的走馬燈,每一幀畫面都是溫摩。
這短短一瞬,異常難挨。
在溫摩這裏,時間已經和風一起變慢。
狼撲過來的動作也變慢。
她看清了狼眼中的兇惡,看得到狼牙的尖利,空氣中獸類的氣息驟然加重,重到這股腥風撲面。
“嗆”然一聲,她一掀衣擺,拔出了刀。
雪亮的刀光切向灰狼的頭頸,灰狼嘶吼一聲,避開了要害,迅疾落地。
這一刀只帶下了幾縷狼毛,溫摩有點遺憾。
灰狼大約也發現這個人類難纏,喉嚨裏低低發出嘶吼,緩緩繞著溫摩轉圈,像是伺機尋找溫摩的漏洞。
溫摩一手抓著刀鞘,一手握著刀,緩緩挪動腳步,刀鋒始終正對著灰狼。
姜知津怔了一下。
他跟溫摩一道入宮,竟沒發現她衣裳底下藏了刀。
那麽長一把彎刀,怎麽藏的?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緊繃的臉色陡然放松了下來,嘴角甚至隱隱有了一絲笑意。
阿摩,你到底還能給我帶來多少驚喜?
風旭冷眼旁觀,發現了一件事:“你不想她死?”
姜知津還沒回答,忽然眼角余光瞥見一道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從獸柙內撲了出來。
還有一頭狼!
這兩頭狼仿佛是合謀布局,前一頭狼牽住溫摩所有注意力,後一頭狼趁溫摩不備由後躥出,溫摩背朝著大門,根本防無可防。
前一頭狼趁此之機,猛撲上前。
兩狼一前一後,同時撲向溫摩。
溫摩只有一把刀,根本不可能擋得住兩頭狼!
姜知津在望樓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剛剛放松的心驟然收縮,沖到駑機旁,正待將那頭狼一箭穿心,就見明亮陽光下,溫摩向前踏出一個弓步,右手彎刀斬向前面那頭狼脖頸,左手刀鞘猛力抽在後面那頭狼的腰身。
兩聲嘶鳴幾乎是同時發出,兩頭狼轟然落地,濺起一片煙塵。
姜知津手扶著弩機,徹底愣住了。
視線凝固,心仿佛也隨之凝固。
偌大皇宮,偌大天地,這一個瞬間,他的眼裏心裏只有那個在煙塵中持刀的紅衣溫摩。
久久不能回神。
溫摩頓也沒頓,提著刀直踹開大門。
外面宜和正帶著宮人們聽動靜,見她出來都嚇了一跳,宮人們愣了愣才曉得上前護主,被溫摩一腳一個踹開。
宜和生平頭一次感覺到了恐懼:“你、你幹什麽?你別亂來……你要是敢傷了我,父皇不會放過你的——啊!”
她的威脅還沒說完,衣襟就落進了溫摩手裏,溫摩扯著她,輕飄飄地就好像扯了件衣裳,直接將她扯進獸柙中。
宮人們驚叫連連,紛紛湧上來,院中的兩頭狼卻讓她們卻步,一頭狼死得噴了一地的血,另一頭狼卻沒死,還在吃力掙紮,眼看就要站起來。
“不要!不要!不要!”宜和尖聲,臉色已經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只知道叫著這兩個字。
但很快她連這兩個字都叫不出來了。
溫摩直接把她的臉懟到了狼臉上。
粗硬的狼毛紮著宜和的臉,尖利的狼牙就在眼前,腥臭的狼嘴裏還噴出一陣陣熱氣,宜和公主大腦一片空白:“啊啊啊啊啊啊啊——”
“害怕麽?”溫摩按著她的頭,“害怕就對了。記住這感覺,這就叫恐懼,你讓別人去死的時候,別人心中的就是你此時的心情,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