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關於改造浴室的那點小事。

夜間, 忽然落下了滂沱大雨。

艾達默默窩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大雨發呆。

風聲嗚咽著，抽打著窗外漆黑的樹影，那黑魆魆的枝幹在蒙昧的雨幕中狂亂地搖動著, 像是鬼魅正在向著天空掙紮的手。

而滾滾烏雲也壓得極低, 像是要壓到樹幹上來, 也像是要壓到人的眉間來, 濃黑的雲層沉沉地逼來, 傾倒下磅礴雨幕。

就像是將天穹撕開了一道裂口, 雨水從天上潑灑而下, 在窗外昏黃黯淡的燈光中連成無數的白線, 濺起的水花在石板路上一片朦朦的白, 猶如堆雪。

然而對於艾達來說，更讓人煩躁的是近乎無孔不入的潮氣。

韋恩莊園有著最好的除濕裝置與溫控設備，這都是布魯斯為了迎接她的到來而特意在臥室內設置的, 但是面對這樣大的雨勢，它們能夠起到的效用微乎其微。

至少現在, 她就能感覺到，埋在腿裏固定用的鋼釘正在呼應著外面越發滂沱的大雨, 如此鮮明而激烈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簡直就像是把釘子直接對著她的骨頭摁下去一樣。

又像是從關節的縫隙中爬出濕黏的水草一樣。

陰冷, 潮濕, 而又不快的痛楚和雨水濕冷的氣息一樣纏繞不去，從骨骼一直蔓延到神經末梢, 連肌肉都僵冷得像是結成了石塊, 動一下都能感覺到強烈的酸楚。

那酸痛從雙膝一直延伸到後腰, 就連髖關節都生出幽暗的刺痛來。

咲世子準備了炒熱的鹽袋和草藥包，墊在她的腰後、膝蓋與腳踝, 還在她的腿上多蓋了一層毛毯，但這些都只是略略緩和了她的痛感。

說得再準確一點，這些只有一開始熱熱燙燙地擱到她膝蓋上來的時候才最有效，之後隨著時間推移，藥包鹽袋都逐漸失卻溫度，反而因為熱度逼出汗水，反浸到衣物和藥包裏，怕見風，稍一擡起被子透氣反而感覺更冷，不擡又濡熱憋悶得讓人心煩。

艾達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換了一個姿勢，把自己團得更小了一些。

咲世子是早已被她趕開了的。每到這種時候她就只想自己一個人呆著，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最好能悶頭睡上一覺，或者胡亂打上兩三個小時的遊戲，用多巴胺麻痹這種逼得人發瘋的痛。

可惜的是，越是想睡越是睡不著，這個時代也沒有手遊，雖然有掌機，但主機玩家和手遊玩家的壁比美漫愛好者和日漫愛好者的壁還厚。

所以她最後還是只能懨懨地窩在床上，胡亂翻著咲世子給她拿來的漫畫書，但疼痛大幅度地擾亂了她的精神，讓她連看漫畫都看得不專注，始終無法沉浸到劇情裏面去。

也正因為如此，布魯斯·韋恩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沒有睡覺窩在床上發呆，眉頭死死蹙著的艾達。

漫畫書隨便扔了一床，有一兩本甚至被丟到了墻角去，可見她當時的心情有多麽不美妙。

他了然地走過去，熟練地摸了摸她的膝蓋。

“又疼了？”

因為今晚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就算是蝙蝠俠的凱夫拉裝甲也被澆了個濕透。布魯斯·韋恩實在不想拖著濺滿了泥水血跡和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披風回到自己的臥室。

所以他特意在蝙蝠洞裏換過了衣服，還沖了一個澡，這才上來。

他的手還殘留著熱水的溫度，與咲世子永遠比正常人類偏低一些的體溫不同，這樣搭在艾達的膝蓋上也不會讓她覺得討厭。

再加上他真誠而關切的表情……這讓因為疼痛而越發躁郁敏感的艾達有了一點回應的心情。

她苦悶地點了點頭，而後將臉往枕頭裏更埋進去一些，擋住自己怎麽想也不會好看的表情。

“痛死了。”她小聲的，抱怨般說道。

“我知道了。”布魯斯·韋恩用另一只手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手指從耳邊滑到脖頸，輕輕捏了捏她脖子一側因為疼痛而僵死的肌肉。

“我來想想辦法。”

他這樣說著，停頓了幾秒。而後果斷一手攬著她的後頸，一手托在她的膝蓋下面，一用力便將她從床上抱起來。

兩個人已經是交往了這麽久的男女朋友，布魯斯對於艾達在雨雪天就會骨頭痛這一點已經非常清楚了——那是幼年時就在膝蓋裏植入內固定鋼釘還用人工骨骼替換壞死的關節所留下的後遺症，任何藥物與治療都只能緩解而無法消滅的痼疾。

布魯斯很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因為每到這樣的日子，蝙蝠俠曾經折斷過的骨頭，那些陳舊的傷痕，就會一起隱隱作痛，昭示自己的存在。

他已經習慣於忍耐這一切，用意志力去克服，或者說，壓制。

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她這種時候的感受。

“我猜想……熱水會讓你感覺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