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相(第3/6頁)

她能感受到縣主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她是縣主的兒媳婦,在此之前,縣主對她雖然嚴苛冷厲,卻無殺氣。

她不明白為什麽,她明明什麽都沒做,怎就觸怒了縣主?後來,府裏傳出關於林晚與林宴的風言風語,起初她是不信的,可架不住府中來勢洶洶的流言與那種種蛛絲馬跡,比如林宴對林晚確實好。

那種好,是一眼就能看出差別的好。

她自己也有哥哥,她知道兄妹相處之道該是如何,可林宴林晚不一樣。林宴待林晚的好,與他這人表現出的疏離截然相反,那是種恨不得全浮上表面的好。

那種好,似乎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被刻意放大讓所有人看到,並知道他待林晚好。

其實她不喜歡這種明目張膽到虛假的寵愛,也提醒過林宴注意分寸,林宴似也聽入耳中,有段時間都避著林晚,可在林晚自戕過後,一切又恢復常態。

她是他的妻子,那時心中有他,不可避免地嫉妒,與他爆發關於林晚的第一次爭吵。

那場爭吵持續了很長時間,他保持一貫的沉默,她也沒妥協,直到後來……林晚在長公主府上遇見聖人並得到聖人的青睞,被召入宮中。這件事在林家掀起軒然大波,縣主對這個女兒的疼愛有目共睹,從沒想過要將她送入宮中為妃,過與人爭寵的日子,甚至替林晚想好抗旨的借口與退路,但林晚卻執意入宮。

縣主震怒,沒罰林晚,卻重罰了林宴。林宴消失了好些時日,她知道他去了林家一個叫靜思堂的地方,但裏面有什麽她卻不知。林宴出靜思堂的那日,她去接他。那日他面容極其蒼白,神情恍惚,仿佛魂魄被抽離般——對,有點像今天出現宋家的林宴。

她在靜思堂外遇見林晚,林晚撐著把傘正與他說話,發現她過來也未避諱,聲音反而更大。她聽到林晚和林宴說的最後一句話——

“林宴,我要你記一輩子,這是你欠我的!”林晚沒稱林宴為兄,直呼其名。

而後,林晚撐傘轉身,朝她笑了,那個笑宋星遙能記一輩子。

執拗而放肆,挑釁一般。

“宋星遙,我能替他做到的事,你永遠都不能,所以別和我說你愛他。”說完,林晚沒再理她與林宴,撐著傘走了。

那是入宮前她最後一次見林晚,後來再見,林晚已經成為聖人寵妃,而聖人大了林晚近三十歲。

她的懷疑,大概就從那時開始,又或者更早以前她就起了疑心,那年發生的事,不過是諸多懷疑堆積過後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信任徹底崩塌。

見她久久不答,林宴起身走到藤蘿下,負手遠眺,道:“是從你我成婚後的第二年開始的,對嗎?”

回憶並不是件讓人愉悅的事,宋星遙心情變差,可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輕易關不上。

“你是沒騙我,可你瞞了我太多太多,我無法分辨真偽對錯,無法判斷自己面對怎樣的局面,我永遠都要靠猜測活在林家,就像……就像宮變那一日,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被擄進宮中,不知道自己會面對怎樣的危險,我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都不知道,就意味著她無法作出預判和應對,永遠被動地承受。

宋星遙忽然發現,她對死亡的恐懼,也許不在死亡本身,而在死前所面對的種種未知,就像她這輩子對林宴的猜測——她不能斷定他是否與她同樣是歸來之人,於是不斷推測猜疑,苦尋答案,直到今日他言明,她心底猜度才終於塵埃落定。

她太厭惡那種充斥謎團與不安的日子,仿佛周身籠著霧,霧裏隨時會伸出一只魔爪將她拖入深淵。在林家的日子,她就時時刻刻處於這樣的不安中。她想當年他們嫌隙初生的原因,歸根結底正是謎霧重重的林家宛如渾濁的泥潭,她永遠不知道自己邁出的下一步,腳底踩到的會是平坦地面,還是尖銳石棱亦或未知蛇蟲,林家每一個人身上,都藏著秘密,花團錦簇的假相之下,埋著無數看不見的刀刃。她毫無防備地進入,深陷迷霧,而所有的疑惑都都找不到答案——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明明是林家替林宴明媒正娶的妻子,卻不被允許生下他的孩子;不明白他們利用鶯香下避子藥的原因;不明白為何林家上下對林晚那般縱容疼愛,予取予求;不明白林晚對她的敵意怨恨為何如此之深;不明白林晚為何那般依賴林宴;不明白婆婆對林晚的偏愛為何到了可以無視所有的程度;不明白林宴對林晚的好;不明白林晚進宮的真正原因……

她開始聽信捕風捉影的消息,慢慢變得敏感多疑,開始費盡苦心在林家尋求真相,開始不相信他的一言一行。

“對不起,我只是不知該如何告訴你。”林宴轉身,蒼白面容上曾有的自負表相龜裂,唇畔浮起自嘲苦笑,眼底愧悔彌散,帶著長達十二年所累積的痛開口,“我與林晚並非親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