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同富貴難(二月二十)

指鹿為馬、含糊其辭;得一望二、貪得無厭;猜疑親舅、巧取豪奪;不思進取、偷懶耍滑;投機取巧、坐享其成——紅棗一點沒含糊地扒光了陳玉的底褲,把陳玉心底那點不可告人的私心隱蔽完全地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似陳玉這樣的人,紅棗前世見多了,莫不是仗著一點小聰明耍心眼蹋便宜,還自謂無人能知。

紅棗以為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一露苗頭就打出他的敬畏心來,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間並不止他一個聰明人。

如此或許還能有救,不然遲早會生出大亂。

其實,只陳玉今兒不經通傳就進女眷房找她說話這一件就是大漏子了。

這也是她爹家裏人口少,內外宅門禁不嚴的緣故。若是換作在謝家,小廝們不用她說早就大棒伺候了。

更何況陳玉當著謝尚還對她說了那許多不清不楚的話——她這回若是含糊過去,只怕會縱得陳玉越發得了意,往後更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陳玉貪欲過甚,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猜疑算計她爹——這才是紅棗想忍也不能忍,更不敢忍的關鍵原因。

她爹對陳玉多好,紅棗想:教他讀書識字不算,日常更是拿家中好菜與他吃——只這一樁,就連累她娘受了多少暗氣?

結果陳玉不說知恩圖報,竟然還妄想她爹手裏的東西,然後得不到便來她這裏撞木鐘——真是把她一家子都算計盡了!

似陳玉這樣的忘恩負義與《農夫和蛇》裏的蛇、《東郭先生和狼》裏的狼有什麽差別?

紅棗越想越心驚,再不敢有所保留——前車之鑒,後車之師。不說將來陳玉能不能改好,但從此她爹在對待陳玉時得長點心是必須的。

陳玉做夢也沒想到印象裏一直言笑晏晏的小表妹撂下臉時的言辭是如此的切中要害、犀利難駁。

陳玉生平頭一回感到了惶恐和害怕,以往靈動的舌頭似被針縫上了一般再轉不動,說不出一句替自己辯駁的話。

陳玉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李桃花,期待他娘出面替他解圍,結果沒想到剛還和他打眼色的娘拿帕子捂住了臉,根本不看他。

陳玉徹底地懵了。

說白了,陳玉敢闖進女眷這屋依仗的無非就是他娘。

他舅和他娘感情好,陳玉如此想:但凡他娘開口說項他舅一準不會下他娘的面子,而他舅母萬事都聽他舅的,即便有些意見也不能將他如何。

至於紅棗,她也都聽她爹,即他舅的。

陳玉算計得挺好,獨沒想到他娘會撒手不管他——明明他娘原是最疼他的,也是最期望他走出青葦村出人頭地的。

紅棗當著李滿囤和王氏的面三言兩語就揭了兒子的私心猜疑讓李桃花無法自處。

李桃花早知兒子行為的不妥,但沒想到這不妥行為的背後竟然還隱藏了這許多的齷鹺陰暗。

李桃花做夢也沒想到兒子對她哥竟然心懷猜疑和算計。

明明過去六年,李桃花心說:她兒子能在城裏念書都是因為她哥出錢出力的幫襯。

俗話說“知恩圖報”,她兒子得了她哥這麽大的恩惠不說報答反而疑心算計,這還能再算是個人嗎?

李桃花不敢相信紅棗的話,但她哥李滿囤的突然變臉卻間接坐實了她兒子的醜惡行徑。

李桃花實不知再以何面目面對她哥嫂,只能羞愧地掩住了臉……

李桃花是羞愧,王氏則是氣得手抖嘴抖渾身都抖——她家好飯好菜的養著外甥,王氏哆嗦著想:結果卻養出白眼狼來了!

若不是女兒聰慧看出了外甥的鬼胎,她家怕是都被外甥算計了去還要倒幫著數錢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面獸心!人面獸心啊!

紅棗問得誅心,不止當事人陳玉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就是午席喝得有點上頭的李滿囤也感到了羞慚——他也是他閨女口裏的伸手黨。

伸手黨這個詞,李滿囤雖是頭回聽說,但奇異的是他一聽就懂了,甚至還以為紅棗總結得特別形象。

第一場的《四書綱要》是紅棗給的,李滿囤想:第二場的《五經綱要》是貴林寫的;三、四、五場的文章全都是套的謝尚拿來的五篇文章的結構和典故——五場考試他唯一做的就是把這些背熟,甚至還沒有完全記熟。

看著臥房炕前束手無策的陳玉,李滿囤心中嘆息:不怪他外甥眼紅到失態,細究起來,他這個縣試就是個白得來的功名!

想著白得來的功名,李滿囤有些心虛地收回眼光,結果一扭頭卻看到堂屋門外顯榮、振理、張乙、陸虎等小廝憤怒的眼光和起伏的胸膛。

俗話說“主辱臣死”。陳玉當眾汙蔑紅棗,折辱謝尚,無論是紅棗的小廝還是謝尚的小廝都在屋外聽得一肚子的怒火,其中尤以顯真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