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都不容易(三月二十四)

李貴雨原以為自己《四書》背得很熟,能打頭到尾一氣背下。《五經》雖說差點火候,但也有個七八成賬——打愣的地方,但凡有人提點一句,他便能接起下句繼續往下背。

李貴林說他功夫不到說的只是文章。縣試第一場考背默,李貴雨覺得他一準能考個不錯的成績——不說縣前十,前二十必是能有的。

李貴雨沒想到試卷的第一道題是看下句補寫上句,登時就傻了眼——他是能接起下句,但上句是啥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李貴雨想著李貴林先前講的挑會的答便跳過了這一題往下做,結果沒想到第二句還是一樣的給下句反填上句……

走出考場的時候李貴雨心情很沉重,他終於明白當年李貴林為啥能幹脆回家了——確是差太遠了!再賴在學堂也沒啥大用!

人口裏常說的倒背入流,並不是一句空話!

他確是如李貴林說言的功夫不到,連基本的背默功夫都不行!

想起李貴林回家悄無聲息努力的十年,李貴雨生平頭一回生出了自我懷疑:他真能似第二個李貴林嗎?

出來見到縣衙外等候的李滿倉,李貴雨不過叫了一聲爹便覺得鼻子發酸,眼淚止不住地往眼眶裏湧——李貴雨覺得對不起他爹,他讓他爹失望了。

李滿倉雖一貫的對李貴雨寄予厚望,但因私下問過李貴林,知道李貴雨功夫還不到,沒可能中。

不過人總是喜歡心存幻想,李滿倉蹲縣衙外面也不能免俗地臆想:萬一中了呢?

現聽到李貴雨這聲帶著哭腔的爹,李滿倉心裏明白李貴林所言非虛,只得壓下心底的失望,勉勵道:“貴雨,咱們先回家去。有什麽話見了你貴林哥再說!”

“貴林哥,”李貴雨一見面便問李貴林道:“你先前為什麽不告訴我試題裏還有給下句倒寫上句?”

李貴林苦笑:“我告訴了你,你就能答了嗎?”

李貴雨默。

李貴林嘆口氣,安慰道:“貴雨,來日方才!”

李貴雨心說他還有來日嗎?

李貴林慢慢道:“貴雨,你若往後還想再考,那就把後面四場全都考完。”

“只有明了自己的差距,才能知道以後往哪裏用功!”

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李貴雨念書有幾分天資,但若肯下功夫,同他一般用功十來年,或許可再一搏。

李貴雨看著自己沒甚老繭的手掌,聽從李貴林的勸告,盡管一試時榜上無名依舊參加了第二場的考試——這一回,李貴雨連文章題目都沒能看懂……

考完縣試五場,李貴雨幾乎去掉了半條命——他的驕傲、他的自信都在這一場縣試裏被打擊得粉碎。

李貴雨終於意識到他科舉差的除了錢財,可能還有天分——他明明都這樣刻苦了。

當初謝老爺只和李貴林說話而不理他,怕是早就看出了他的資質。

畢竟謝老爺可是他們城有史以來最年青的秀才,現更是點取天下才子文章的翰林。

“貴林哥,”李貴雨問來看望他的李貴林:“你說我家來後和你一樣的用功,將來有可能跟你一樣中秀才嗎?”

功名的事誰能打包票?

李貴林對著李貴雨期盼的眼睛不好直說不字,便委婉道:“貴雨,俗話說‘學到手就是本事’。用功不止能長自身的本事,而且還能教化兒孫。”

“貴雨,你當聽過‘家學淵源’這個詞。似咱們城現有的秀才,大都祖上都有過功名,真正祖上沒念過的書很少,幾乎可以說沒有——就是我爹當年也曾念過三年私塾。”

“貴雨,你現已念了幾年的書,而且也到了成家的年歲,是時候好好想想將來的打算了!”

李貴雨的路得他自己走,李貴林可不敢大包大攬的替他拿主意。

李貴雨覺得李貴林的話不是一般的狡猾,但卻無可奈何,只得改問:“貴林哥,你既說家學淵源,那似謝家十三房人,為何謝老爺這一輩至今只得兩人中秀才?”

李貴林不願議論謝家人,便道:“貴雨,謝家其他人我沒打過交道,不好說,但我機緣巧合曾得紅棗女婿指點過文章,收益良多,當年我便中了童生。”

李貴雨驚詫:“紅棗女婿?四年前?他才多大!”

“十三歲!”李貴林道:“那時他才開筆做文章,但於時文的解讀已遠甚於我!”

“而我聽滿囤叔說紅棗女婿雖沒進私塾,但每日早起聽謝老太爺講書,午後習字背書,晚上溫書,日常聽課念書的時間比一般的私塾孩子還多。”

“名師加用功,貴雨,紅棗女婿的學問自不是我們常人所能比!”

李貴雨猶自難以置信:“紅棗女婿學問既這麽好,怎麽還不下場?”

十三歲能中童生,李貴雨想:那還不得名揚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