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山水美人(十一月初一)

拜冬後方才是正式開席。

冷菜是九碟子羊糕、鹵肉、鹵豬耳朵、醬鴨、鹹雞等鹵菜,酒則是當年十月新釀的桂花米酒,即“冬陽酒”。

看到似新茶一般澄清的酒液傾倒碗中,酒面上漂浮著金黃的桂花花蕊,紅棗下意識地提了提鼻子,鼻尖立刻嗅到一股子香香甜甜的桂花香。

端碗喝一口,滿滿桂花酒釀的清甜——好喝!

紅棗瞬間便咕咚完了一碗。

喝完後看錦書給碗裏再次倒滿酒,紅棗再喝,立就感覺酒味淡了不算還多出一股茶葉味——錦書竟然往她酒裏兌了茶!

紅棗不滿地看向錦書,錦書卻眼觀鼻鼻觀口的如老僧入定一般紋絲不動,紅棗無奈,只好喝這兌了料的冬陽酒,心裏多少明白這可能是她婆婆的主意。

未成年人不飲酒是對的,紅棗也不好理直氣壯地抱怨。

酒至酣處,紅棗毫無預兆地看到謝福領著幾個小廝搬擡來兩張條桌,然後又拿來許多筆墨紙硯和各色顏料鋪滿了一張桌子,接著幾個小廝裁紙的裁紙,磨墨的磨墨,調顏料的調顏料,一副大幹一場的樣子。

這是吟詩作對還不夠,紅棗心說:還要筆記墨畫?

一時準備妥當,小廝們退到一邊,謝子安則站起來笑道:“爺爺,請!”

老太爺也不推辭。他站起身占了一張桌子便潑墨揮毫,極熟練地畫出一幅山水來,然後又在山水間畫了一棵枝幹虬曲的梅樹。

梅樹有九枝,每根枝上再畫九朵花——至此紅棗方算看出老太爺畫的是張九九消寒圖。

九九消寒圖是紅棗前世古人們記載冬至進九以後天氣陰晴的“日歷”。

紅棗前世小學和幼兒園都發過九九消寒圖,只紅棗耐心不佳從沒填滿過。

看老太爺拿朱色填滿第一朵梅花的五個花瓣,紅棗便聽到二房太太劉氏和雲氏笑道:“子安媳婦,這俗話說‘冬至晴一天,春節雨雪連’。正月裏子安進京趕考,這一路怕是不好走啊!”

紅棗一聽就不高興了——正常人對考生不該都是祝福嗎?劉氏說這話什麽意思?詛咒她公爹落榜嗎?

紅棗聞言尚且不喜,更遑論雲氏了。

雲氏當即回道:“二太太,這前人有詩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咱們大慶朝,地方大的很,咱們當地的路不好走,不代表京師的路也不好走——何況我家老爺已經走出咱們當地最難的這段路,往後自然是坦途大道,扶搖直上。”

“所以我從不似二太太您這樣憂心咱們本地天氣,畢竟我嫁過來的那年,我們老爺就中了秀才,走出了這雉水城!”

俗話說“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劉氏這輩子最大的心病就是無論丈夫還是兒子至今都是白衣,連個秀才都沒中。

她聽了雲氏的話自是氣了一個倒卯。

紅棗眼見她婆婆不過幾句話就回敬了劉氏的惡意,自是心生佩服,她婆婆看著好性,但實際的戰鬥力可真是杠杠的!

圍觀了一出宅鬥大戲,紅棗再看男人那邊,只見畫桌前已換成了她公公在畫。

謝子安畫的是寫意的美人執柳長亭送別圖,圖邊朱筆正楷題了“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個字。

九字每字九劃,從冬至開始每天按照筆畫順序填充一個筆畫,每過一九填充好一個字,直到九九——所以這也是一幅九九消寒圖。

老太爺一見立刻鼓掌道:“好!”

“子安,我明年二月就在家等著你的春風了!”

聞言紅棗不覺看了看老太爺的白眉白胡,心說她公公明明畫的是個面目似她婆婆的美人,這老太爺瞎湊什麽熱鬧?

真是自作多情!

“娘,”紅棗悄聲問道:“爹畫得其實是你吧?”

雖是疑問句,但紅棗的語氣卻是肯定。雲氏聽後頗覺有些不好意思,不免在心底嗔怪謝子安:真是的,沒事畫她幹啥?沒得讓兒媳婦笑話!

看到雲氏臉紅,紅棗高興笑道:“娘,爹畫你畫得可真像啊,我一見就認出來了!”

雲氏的臉更紅了……

一桌的劉氏見狀心裏自是更氣了。

其實劉氏最氣不過的雲氏的好運。謝子安雖說也風流,但腦子清爽,從不養姨娘庶子,家裏少有是非閑氣,而且人前更是給足了雲氏面子——所以,劉氏有些灰心地想:不怪雲氏嘚瑟。她男人若是這樣拎得清,她也高興!

拿墨筆描黑“亭”字第一筆的“點”,謝子安回首笑問謝尚:“尚兒,你要不要也來一張?”

謝尚應聲而起:“好!”

謝尚還不會畫山水,更也不會畫美人。他就只畫了一張慣熟的喜鵲登梅圖。圖裏的梅花不用說也是九枝九花。

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紅棗雖然不懂國畫但因有老太爺的珠玉在前,現再看謝尚的梅花,便覺得先前覺得還不錯的謝尚其實也是個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