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要是蕭明徹真會在青天白日裏亂來, 就不會有昨日那麽一出。

眼下裝作要除衫的樣子,說什麽“制造意外”,不過是賭氣兼恐嚇, 表達不滿而已。

李鳳鳴若連這都看不出, 這麽多年算白活了。

迅速冷靜下來後,她慢慢沉身, 讓色澤深濃的藥湯沒過自己肩頭。

“淮王殿下, 你這麽大搖大擺地闖進來,就沒覺得失禮嗎?”

蕭明徹果然停下了解衫的動作,眸色幽涼地睨她:“沒覺得。你不是想要‘意外’?若有禮有節, 就沒法意外。”

“我方才只是突然想起我姑姑,又以為進來的是辛茴, 隨口胡說同她開玩笑, 不當真的。”李鳳鳴眼簾半垂。

蕭明徹打量著她神情有變, 眉心微蹙:“你在不高興什麽?”他還沒不高興呢。

“沐浴時突然闖進個人來, 我有點不高興,也算人之常情吧?”

李鳳鳴皮笑肉不笑。她哪裏是“有點不高興”?根本氣到想掀桌。

“珠兒她們就在門外,為什麽你方才進來, 卻沒人出聲向我通傳?”

類似情形已不是第一次出現。

例如前天下午, 她從宮裏回來後, 興致勃勃拖了辛茴進書房說小話。

因為那時淳於黛出外未歸, 她就吩咐珠兒等幾名侍女在書房外守著, 若有人來也好及時通秉。

結果,蕭明徹悄無聲息進了院來, 站在書房窗下聽完全程。

今日又是差不多的狀況。

若這是在魏國洛都,若李鳳鳴還是從前那誰,今日在門外當差的, 有一個算一個,全得被打斷腿。

正在李鳳鳴心火越來越旺時,就聽蕭明徹理直氣壯道:“她們不出聲,自是我不讓她們出聲。”

這話如一盆冷水,兜頭將李鳳鳴澆得透心涼。火氣全無,只剩醍醐灌頂——

在淮王府安逸太久,蕭明徹待她也不錯,她就慢慢忘記了,自己如今是個什麽身份處境。

除淳於黛和辛茴以外,淮王府上下只認蕭明徹為真正的主人。

對珠兒等人來說,淮王妃身份再尊貴,在淮王面前也是天然的從屬地位。

若她和蕭明徹二人的指令或需求有沖突,淮王府的人必定以蕭明徹的意思為準。

李鳳鳴知道蕭明徹對她並無輕慢惡意,卻也知道,他很難理解自己此刻突如其來的落寞與辛酸。

人在氣頭上沒好話的。

李鳳鳴怕自己會因遷怒而口出惡言,穩住起伏的思緒後,扭頭笑笑,盡量讓語氣平靜溫和。

“你能不能先出去?這桶藥湯快要涼了,若有急事,等我穿好衣衫再說。”

*****

事實上,蕭明徹並無急事要找李鳳鳴。

他清早出府辦事,走到半途才發現忘記帶一件重要的東西,於是折返來取。

回來後,心中惦記著,便順道來看看李鳳鳴是否有不適。

在李鳳鳴好聲好氣的請求下,他沒再與她為難,回北院取了東西後又匆匆出府去了。

待到蕭明徹退出沐房,李鳳鳴並未喚誰進去服侍,連辛茴都沒喚。

她慢吞吞起身,心事重重地自行穿衣。

畢竟頂著個淮王妃的身份,她的衣衫在形制上大都相對繁復,若無人幫著穿,其實是不太好整理的。

門外的珠兒等人見她寧肯屈尊自行穿衣,也不要人進去服侍,多少也猜到她在生氣,卻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這幫侍女們大氣都不敢喘,定在原地面面相覷,很是茫然。

唯獨辛茴心知肚明,惴惴不安地來回踱步。

“珠兒,你怎麽回事?我方才離開時還特地提醒過你,若沒得王妃允許,不要讓別人進去!”辛茴懊悔又惱火,握拳敲著自己的額角。

珠兒聞言頗為委屈,小聲爭辯:“可殿下是王府之主,他要進去,我總不能攔著。再說了,殿下是王妃的夫君,又不是別人。”

辛茴猛地往廊柱礎石上踹了一腳,氣得想罵街。

問題的症結,並不在進去的人是誰。

而在於李鳳鳴下達的指令被置若罔聞!三天之內,兩次!

即便當初被變相幽閉的那一年多裏,也沒人敢這麽三番兩次不拿李鳳鳴的話當回事。

這分明是在反復提醒她,如今的她,已不比從前。

辛茴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此刻的李鳳鳴有多落寞難堪。

等李鳳鳴慢條斯理地穿戴整齊,打開沐房的門出來,辛茴立刻單膝落地,執禮請罪。

“殿下,我……”

“起來,沒怪你,”李鳳鳴神色平靜,語調徐緩,“隨我到寢房。珠兒,你們自行忙去,不必跟。”

*****

今日上午蕭明徹直入沐房那點事,對尋常齊女而言,實在無關緊要。

珠兒等人之所以沒有阻攔蕭明徹,也沒有出聲向李鳳鳴通傳蕭明徹的到來,並不是她們對李鳳鳴沒有尊敬之心。

而是在她們心裏,無論是蕭明徹站在書房外偷聽,還是今日不告而入沐房,都是“淮王殿下對王妃的親近寵愛”,不管李鳳鳴在那個當下願不願意,都理當欣然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