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兩人隔著那條空曠的走廊相對視,即便整棟建築被特殊的能力包圍,漆黑的廊道依舊能接收窗外的月光,流瀉入一地如水銀般的銀色光華。

“是那次分別我把你交給警察處理,正好讓你落到j·w的手裏,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情況麽……”

聯合j·w的真實身份,以及她當初所做的選擇,阿礫很容易就想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是她親手將人送入了深淵。

阿礫神情沉靜地凝望,皎潔月光覆蓋在她半邊身體的輪廓,使往常那身活潑鮮明的色調都微微沉寂下來,突顯出屬於少女的柔和與平靜。

在她的對面,臨靠玻璃而立的黑發少女同樣披著一身銀質的色調,像是宇宙中一顆孤單星球的顏色,縈繞在她身周的氣息顯得無比孤寂與清冷。

“就算你沒有那麽做,我的處境其實也是一樣的。”

她開口道,淡淡的聲音在空曠的廊道裏格外空靈。

“一樣?”阿礫對此稍微感到費解,可是飛鳥井很快就作出了解釋。

“日復一日在夢中被殺害的體驗,已經深植在了我的心裏。只要一閉眼就是被殺,被殺,被殺,無論去到哪裏,我都是一樣的。”

隨著那位黑發少女的剖白,周圍似乎有一股特殊的能量在波動,無數零碎的畫面順著侵入到了阿礫的大腦中。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鮮血,被活生生剝下面皮,被鉗子剪斷舌頭,四肢被綁在行駛的汽車上強行扯斷……那種血淋淋的痛楚,仿佛順著視覺傳遞到了自己的神經。

阿礫無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那片滲人的血色才一瞬間從視網膜褪卻,周圍恢復為原本的情景。

明白自己又強制與她人‘共情’,飛鳥井冷靜下來,不禁苦澀地垂下了雙眸:“抱歉,這是我的能力,從很早以前開始一旦情緒激動就會把我腦海中的畫面傳達給別人,我沒有辦法抑制……”

阿礫捏了捏垂放在身側的拳頭,感應著真實感逐漸回歸到自己的身體。她甩了甩頭,什麽都明白過來。

“也就是說,你一直都在夢裏承受著這些折磨嗎?”

“……”

這個問題太過殘忍,飛鳥井低垂視線不願回話。阿礫也並不在意,上前一步想要接近她。

“沒關系的。造成這一切的j·w已經死了,停下這個能力,我會帶你離開這裏。”

可是對方聽見這話卻抱緊了自己的胳膊,不住搖頭。那副抗拒和瑟縮的模樣,仿佛只著了單薄的衣物置身於冰冷的北極一般,感到寒冷且孤獨無依。

“沒用的,我已經不想再掙紮了……”

飛鳥井面露絕望地凝望著那位曾帶過自己離開的少女,“無論逃去哪裏,我的宿命都注定迎來這樣的結局。就算沒有j·w,也會有第二個像j·w的人出現在我的夢境裏繼續折磨我,我已經受夠了……”

“請你,殺了我吧……”

讓她從這腐朽的世界裏解脫出來。

替代絕望之音的是一句哀婉的央求,她的墨綠色眼瞳充滿懊喪,本應是明亮的顏色,卻遺憾地覆蓋上了一層絕望的陰霾。

面對這樣的神情,好似無論怎麽做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殘忍。

阿礫沉默良久,她像是拿對方沒辦法那樣苦惱地撓了撓那頭茶栗色發絲,深深嘆了口氣:“嘖……我有個認識的人,跟你還挺像的。”

飛鳥井被這句話給吸引了注意,無法對此進行理解似的、微微偏轉了那張蒼白的臉龐。

“他也是覺得活不下去了,每天都嘗試著尋找各種方法征求美女陪他殉情。”似是回憶起了那位黑發青年的日常行徑,阿礫的神情莫名充斥著無奈,可到了最後,那點神色卻逐漸轉化為了點點溫柔。

“這個世界很可怕對吧?數不清的惡意與重壓都包圍著自己,無論擡頭往哪個方向望去,都找不到出口。我明白,一個人孤單地活下去,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想要以死亡來逃避也很正常。”

阿礫語調平靜地對她說:“可是在我看來,你們就像在說著‘請救救我,不要再讓我一個人’一樣。”

這個轉折令飛鳥井不禁面色蒼白地後退了幾步,仿若踉蹌。

與之相反,阿礫卻往她那邊毅然直行了一大步,來到她面前半米不到的位置說道:“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喔。”

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飛鳥井悵然地擡起了眼簾:“為、為什麽?”

阿礫朝她挽起唇角,笑容中的明媚仿佛能代替月光驅散這片黑暗:“當然是為了之前的事情道歉啦……對不起,說好要救你出去的,卻把你留在了半路。這一次,你不如到我這裏來吧。”

在那位弱不經風的黑發少女全程注視下,她同過去已然做過很多次的動作那般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