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的話似乎對那位自閉青年實現了沉重的精神打擊,對方當即悲涼得跪倒在地,很難再爬起來的模樣。

與不修邊幅的發型相反,青年的著裝非常精致,上身穿著專門訂做的白西裝,露出胸前系著領巾的絲綢襯衣與黑馬甲,下著則是緞子馬褲與帶低跟的長筒靴,外頭裹了件純如黑夜的披風,扮相展示出一種哥特式的復古與華麗。

如果不是他的劉海實在太長,那與生俱來高深的西方人輪廓,無疑是一副儀表堂堂的英俊相貌。

“為……為何小姐您總是這樣對吾輩……”

呈現失意體前屈的黑發青年超級委屈地訴著苦,讓人感覺他分分鐘就要落下淚來。

阿礫打哭人是常有的事,但是還沒開打就哭的男人的眼淚卻讓她懵了。

“呃,我怎麽對你了嗎……”

——她還不知道你是哪位啊!

可那位黑發青年已然沉浸入自己悲傷的思緒裏,無法自拔。他從胸口裏取出了一朵跟小浣熊剛送給她一樣的紅玫瑰,邊碎碎念抱怨著,邊揉碎了花瓣撕掉。瑰紅的花瓣散落在地面,就跟被撕成了小碎片的紅綢一樣,承載了他血紅色的怨念。

“從六年前那次推理比賽就是那樣:第一次見面就在不明原因地生氣,一下超粗暴地撞開了路過的吾輩的肩膀,頭也不回過來看一眼。”

“看在同一會場的份上鼓起勇氣找您問路,您卻嫌吾輩聲音小,說話講不到重點。”

“甚至詛咒吾輩當時那種垂在肩膀的馬法式編發在日本動畫裏是‘死亡發型’。”

“還……還對吾輩這樣一個成熟理智的男士講‘你的蝴蝶結發飾好可愛’之類的話!評價一位男士可愛簡直失禮!蝴蝶結西方紳士也是可以用的啊!”

青年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通,越說情緒便越激動,最後擡起了頭,露出發絲間隙那顆充滿紅血絲的眼睛:“竟然還想要搶走吾輩的卡爾——明明吾輩就只剩下卡爾一個朋友了啊!!”

結果全程說下來的青年不由感到口幹舌燥,可阿礫在這過程中一直都在忘我地擼著懷裏的卡爾毛毛,有了小浣熊就目中無人的她,漫不經心地向青年胸口捅了一刀:“太長不聽。”

太長不聽。

太長不聽——

黑發青年頓時整個人失去了戰鬥力,啪嘰摔倒在地。

“過分……真的太過分了……”

他簡直要哭出聲來,在這一刻覺得世界忽然變得無比孤獨。

“不光是外表沒有發生變化,就連冷酷的心都與六年前一模一樣,不愧是始終站在亂步先生身旁那位地位特殊的少女,兩人連絕情的特質都別無二致……太過分了,吾輩明明為了這一天暗中不知籌備了多少年,甚至不惜乘上了‘組合’這艘貨船漂洋過海,結果……”

這下阿礫終於從他那又臭又長的碎碎念裏捕捉到了某種特別的含義,擡眼驚訝道:“你是偷渡客?”

“不是!為何只有不好的點您才能聽見!”

青年終於被她逼瘋了,為了從她給予的漫長折磨中解脫出來,他豁出去般大聲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吾輩名為愛倫·坡!是美國的一名偵探!亦是知識的巨人,正是六年前的國際推理賽事中落敗於亂步先生之手,自此獨自在日夜裏反復悔食著那份屈辱的人!”

經過這麽一講,阿礫倒真在腦袋裏翻找出了那麽一點印象。眼睛直直盯著他蒼白的下巴打量好久,終於在腦海中將他與當年那個哭著求她別把小浣熊搶走的那張臉重合。

“啊……”阿礫恍然大悟道,“你是當年那個哭包!”

難怪一直沒認出來,原來他換了個發型。當初的他可是留有垂在一側用發飾綁起來的長發,人面相看著也比較清爽秀氣,絕沒現在表現出來的那麽陰郁病態。

“是的吾輩就是那個哭……不,不對,請不要隨意給吾輩起一些軟弱的怪稱!”坡差點被她的話帶跑,而又扯著嗓子大喊了一回,然而這一句話似乎花費了他的畢生勇氣,整個人又肉眼可見地萎靡下來,蹲著形如一朵自閉的小蘑菇。

“反正小姐您除了亂步先生誰也沒放在眼裏吧,一直在亂步先生身邊晃悠,嚇得吾輩根本不敢靠近……”

總而言之,這叫愛倫·坡的青年的埋怨,總算讓阿礫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她抱住小浣熊走了過去,嚇得他原地跌跌撞撞地又後退幾步。

結果沒能躲過阿礫的進攻,她抱住小浣熊往前遞,動物柔軟治愈的肉墊當即就貼上了他的臉頰,讓他清醒過來。

“唔……就不要在意那麽多細節嘛,別的不提,我一向說的都是真心話哦,認為你的蝴蝶結可愛就是可愛,又不是什麽嘲笑人的話。所以,是坡對吧?你找我有何貴幹?”

以現在的姿勢,坡正仰著臉,由下往上地注視著她,只看見他劉海微微滑開,露出了其中一只憔悴而又印有濃重黑眼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