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已遠離橫濱數十公裏的海面,天氣晴朗,碧空萬丈。

緊急出發的高速雙體船自脫離港口後便在蔚藍的海面上疾馳,一路分割開無數清涼的白色浪花,懸空的泡沫不斷隱沒在渦輪旋轉的聲息裏,逐漸消散。

背負著劍袋的少女獨自倚立在甲板的欄杆邊緣,仰面迎著光線充足的方位掏出一面折疊鏡子,嫻熟地對著鏡面整理儀容。

海風把她頭頂的發絲都吹得翹了起來,於是少女望著鏡子認認真真地用手按壓下那些淩亂的頭發,盡數捋到一旁用貓型發箍夾好。無時無刻維持精致可愛的外表,似乎是她一直以來保留的部分習慣。

那副會在意自己外在形象的表現,映入他人的眼中反倒添了幾分普通女子中學生的感覺,跟上午提刀打群架的那個身影比起來判若兩人,看起來十分具有欺騙性。

可相較她的遊刃有余,身後抱住小行李袋跟住的銀發少年自上船後臉色便蒼白如紙,在此迎著喧囂的海風,一步步戰戰兢兢地來到她的身邊。

“礫小姐……挑選我當助手真的好嗎?”被打包帶走緊急出航的這段時間裏,敦實在沒搞明白自己怎麽就成為了這位幸運兒。

“嗯?你就安心啦——”

阿礫沒有轉移開視線,語調輕松地寬慰道,隨後往短裙口袋裏掏出管潤唇膏,對照著鏡子塗抹起自己的下唇,前後抿了抿,雙唇漸緩化開了花瓣般的粉嫩。

午後柔光灑落在她的肩頭,更映襯得那具嬌小的身軀惹人憐愛。

“老手帶新人也算是偵探社裏的一種傳統了,在你來事務所之前那幾個我都有帶過,順便還可以考察一下你的情況。”

“……那,太宰先生他們也有被帶過嗎?”敦抱住袋子,腦海不由好奇地暢想那一畫面。

“當然,調查員一般單獨行動,也有二人一組進行調查的情況。只不過……太宰他總會溜號跑去自殺,國木田跟我的工作相性不合,賢治還好說,除開會喊餓這一點至少指哪打哪,但谷崎就不行了,不止會暈船,上次帶他解決案件的時候居然半路就被嚇到掉色昏倒,最後還要麻煩我幫忙把人給扛回來。”

聽到谷崎這位性格上跟他有些相似的同事竟然經歷過這等悲慘的事跡,敦的身形頓時更加搖搖欲墜,聯想到臨走前太宰先生跟自己提及過的那番話,對於即將要面臨的事情覆蓋上了深深的恐懼。

啪嗒一聲,少女合上了折疊鏡的蓋子,回身看了敦一眼。

這沒出息的表情頓時就把她逗笑了。

“來,拿著這個。”

阿礫說著,低頭在裙子口袋裏拿出了什麽交到他的掌心裏。

敦掌心攤開,發現是兩顆用鐳射糖紙包裹的水果糖,兩頭擰緊的糖紙在光線照耀下顯得透徹又五光十色,非常美好。

“雖然我不明白有什麽好怕的啦,但如果實在害怕的話,吃顆糖,會緩解很多的哦。”

擡頭望去,少女的唇角正暈開十足甜蜜的笑容。

屬於她清甜的笑聲被海風吹送到少年的耳廓,仿佛能循聲聞到風裏飄來的那一絲水果糖的甜膩。

敦怔了怔,隨即抱緊了行李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臉埋住,像只害羞的鴕鳥:“礫小姐跟我一開始想象的真的有很大差別呢。”

阿礫不由好奇地歪頭:“最大的差別在哪裏?”

敦不假思索地說:“身高。”

下一秒光速翻臉的某人捏爆了欄杆,威脅道:“三秒鐘,給你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敦盯著那處歪折的鐵欄杆冷汗直流,感覺像是看見了自己不說好話的下場,求生欲立即滿得快溢出屏幕:“不!!我是說礫小姐比我想象中的要可愛太多太多了——”

阿礫這才善罷甘休,哼哼放過了他,並以那副兇巴巴的語調威脅道:“小心點,工作不佳的話,我就跟上回谷崎一樣把你的黑歷史拍下來貼到事務所的剪貼板上公開處刑喔。”

敦,卑微。

他總算是親身體驗到谷崎當初是遭受到怎樣非人道的境遇了。

“礫小姐究竟是天使還是惡魔啊……”

天際飛翔的黑尾鷗隊伍在兩人上方的天空兜兜轉轉,忽然發出了淒慘的悲泣聲,嚇了同樣感到內心淒苦的敦一大跳。

黑尾鷗的叫聲很特殊,類似哀怨的貓叫,這種中型海鷗在日本一般都被稱之為‘海貓’。這麽多只同時喊叫,瞬間仿佛潮水般重重湧現的詛咒,在艷陽高掛的情形下顯得滲得慌……

“咦,天空是什麽時候變暗的?!”擡頭仰望黑尾鷗的敦下意識吃了一驚。

這時阿礫的注意力被一位方從船長室裏走出、到她身邊恭恭敬敬附耳稟報的隨隊警官給轉移了。

“福澤小姐,馬上就要抵達您此行要求的地點了……”

隨著木村警官的匯報,天色不知不覺變得沉悶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