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最後余燼

烈日炎炎。

匈奴首都,偌大一個平陽城中,在烈日之下宛如死城,連過路的牛馬車架都顯得寂靜無聲。

當年讓匈奴建國的劉淵,是個狂熱的精神大漢人,所以平陽城百官的構架,幾乎就是照抄的晉朝九品中正制,朝廷中丞相什麽的文官,都是本地的晉人官吏擔當,但他起家是用的胡人,於是又在百官之外,獨設單於一職,管理匈奴兵馬。

這種情況下,只能說離胡漢融合日子還長,兩方的鬥爭從胡漢建國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停歇過。

匈奴禁軍將軍阿都利坐在平陽城南的一家小酒館裏,卻是一點不急,只小酢著新進的上黨葡萄酒,渾然一幅與我無關的樣子。

前些日子,匈奴皇帝劉聰死後,平陽鬧了好大一出的權力鬥爭,新上位的劉粲年紀雖小,殺人卻一點不後軟,前前後後一個月,殺了足有兩萬多人,一時間,整個平陽都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阿都利因著上黨支持,有錢,走過了劉粲母親的路子,在權力的遊戲裏提前占位,所以才能在這亂局裏活下來。

如果沒預計錯的話,這次大規模牽連,他的上方空了個位置,走走人情,坐到個一品將軍也是有可能的,但這都不是他悄悄出門慶祝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今天,他收到消息,洛陽出兵了!!!

女帝她終於出兵收拾匈奴了!

不是小打小鬧,是晉陽、關中、上黨三地同時出兵,其中,光是上黨的兵馬總數高達十五萬,加上晉陽的五萬兵馬,關中的五萬兵馬,足足二十五萬大軍。

天知道在朝堂上收到這個消息時,他流下的淚水裏有多狂喜,好在那些朝臣面色都沒好到哪去,自己並不算出挑的,而劉粲問起“眾卿有何退敵之策?”時,場面一片寂靜,幾乎可以稱是鴉雀無聲。

只有他阿都利毅然上前,大呼願為大王出戰,必拒上黨兵馬於河東之外。

可惜的是劉粲並沒有接受他的要求,而是在嘉勉他的忠心後,讓他繼續守備平陽都城,而讓自己叔叔劉曜帶兵馬十萬出河東,抵擋上黨兵馬;右將軍韋忠帶三萬兵馬鎮守蒲板,擋住西方的關中軍,剩下的晉陽兵馬沒辦法,只能收縮防線,在汾河要道永安阻擊晉陽兵馬。

但誰都看得出來,這次兇多吉少,尤其是上黨大軍,氣勢極兇,又兼有上黨就近補給,糧道不過數百裏,想斷都斷不掉,磨都能生生磨死。

這種情況下,怎麽能不出來慶祝一番呢?

阿都利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那禁軍腰牌,他的心腹守衛著平陽城的南門和西門,就只能王師到來,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把大門打開了。

想到這,他不由得又美美地喝了一杯。

就在這時,酒舍又走入一位身著戎裝的將領,一入座,便徑自叫了一壇酒。

阿都利忍不住回頭一眼,忍不住拿著酒杯過去,笑道:“這不是韋忠將軍麽?一人獨飲有何樂哉,不如同飲。”

韋忠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將,面帶風霜的他聞言面露厭惡之色:“不必。”

阿都利今天有點上頭,卻不想放過他:“何必如此,先帝感念您這種忠義之士,今上也信你,連當年張司空都誇獎過您,我也只是仰慕您的忠義太久罷了……”

司空張華是韋忠最不想提起的人物,一時大怒:“你到底何意?”

二十幾年前,還是晉朝張華執政時,曾經想征他入朝,那時他一直托詞有病不去,並且對人說“他(張華)華而不實,棄典禮而附賊(賈南風)後,此豈大丈夫之所為哉?”

但誰曾想,當年他看不起的張華家孫女居然能做出這等功業,而自己卻因神州傾頹,為保家族,不得不委身匈奴胡人治下,這是非因果,誰能說的清?

“君何必心急,”阿都利淡然一笑,“送行而已,並無惡意。”

說著,將酒輕蔑地灑在地上,轉身就走。

身後果然傳來打碎酒壇的怒斥。

哼,這老頭沒事私下裏就說他的女神不遵人倫,明明有挽天之能,卻為自身權勢而棄大義於不顧,坐視洛陽陷落,逼退晉室,與其祖父不過一類人罷了。

他就是要給女神出口惡氣。

再說,他也不覺得這老頭回得來。

他可是聽說了,關中胡酋裏,有女帝派去的使者,那可是不輸給孟姑娘的大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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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局勢,幾乎都不用怎麽預計。

關中五萬胡酋是非常想邀功的,他們飛快達成共識,順著渭河就直入黃河,來到黃河幾字右下的大轉角處,那裏有黃河最大的風陵渡口,一番惡戰,渡過大河後,向北數十裏,直奔蒲板,這裏的蒲津渡一但拿下,整個黃河的就會被關中軍封鎖,匈奴就失去了西逃關中的可能——因為再上邊的黃河都是壺口那種程度洶湧熱情,給他們十個膽子,也沒有匈奴敢從那邊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