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生辰(二更)

柏譽是在惶恐不安中渡過的漫長一夜。

一直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就連窗外的樹影斑駁都草木皆明,為數不多入寐的時候也莫名驚醒了無數多次,擔心那群帶著青面獠牙的暗衛會趁他熟睡,背地裏對他下殺手。

柏譽就這般一直熬到了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想通,如果這群暗衛真要對他下手,他醒和不醒其實並無區別。

他是自欺欺人。

柏譽卯時左右闔眸,但辰時不到,宮中便來了內侍官傳召,說陛下召見定陽侯。

柏譽隨內侍官入宮,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

內侍官一直打量他,臨下馬車才道,“定陽侯同平陽侯生得真像,老奴根本認不出來。”

柏譽怔了怔,心中最忌諱的便是旁人說他同柏炎像。

但宮中的人事他都不熟,又是初次入京,斷然得罪不起禦前行走的內侍官,遂而溫和笑了笑,斂聲沒有說話。

內侍官嘆道,“只是兩位侯爺性子全然不同,定陽侯您可真是和善多了。”

似是這句話說到了柏譽心中,柏譽嘴角勾了勾。

柏譽是初次入宮,內侍官親自領他乘馬車入了外宮門,既而又乘馬車到了中宮門處下車,內侍官提點,“侯爺早前未入宮過,這宮門處亦有講究,外宮門到內宮門是可以行馬車的,但這內宮門到中宮門便需步行,侯爺請。”

陛下讓他親自去接,便是提點定陽侯的。

定陽侯雖是平陽侯的胞兄,但自幼長在嚴州。

陛下是怕定陽侯獨自入宮不妥。

果真,柏譽跟隨內侍官一道,從中宮門踱步往內宮門去,他來京中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從未進過宮中,當下只覺金碧輝煌,琉璃磚瓦,目不暇接,那內侍官心中腹誹了一句,嘴上還是笑道,“侯爺,宮中莫多看。”

柏譽忽然會意,這自然不是他當四處打量的地方。

他長在盛家,連入宮面聖的機會都沒有,自然也沒有人教他。

眼下,柏譽忽覺有些臉熱。

但內侍官卻是沒有再說話。

稍許,到了內宮門處。

侍衛貼身盤查無誤後,柏譽才隨內侍官入了宮中。

內侍官再提醒道,“侯爺,入了這內宮門,可需仔細謹慎了。”

柏譽應聲。

內侍官心中不禁嘆了嘆,這定陽侯同平陽侯是同胞兄弟,但氣度差得真是太多了。

又走了些許時候,內侍官將柏譽領到了一處皇宮苑落中,內侍官駐足,“侯爺請在此處稍作等候,等陛下下了早朝便會來禦書房宣見侯爺。”

柏譽應好。

眼下是辰時末,柏譽一直在天寒地凍的苑中等到巳時,手都有些凍得哆嗦,卻記得早前內侍官的話,不敢亂動。

等到巳時末,柏譽都覺自己快要僵透了,只聽身後紛繁復雜的腳步聲傳來,既而瞥到龍攆一角,柏譽掀了衣擺下跪拱手,沒有擡頭。

容鑒目光瞥過,似是沒有想起,片刻,又想起今日傳召了柏炎的哥哥入宮。

容鑒伸手,龍攆放下。

柏譽高呼萬歲的聲音中,容鑒笑了笑,“定陽侯是吧,平身。”

“謝陛下。”柏譽起身,擡眸看向面前的容鑒時,容鑒還是冷不丁嚇了一跳。

當即微顎,也下意識後退一步防範,他險些認成柏炎。

但很快,容鑒臉上的擔憂之色便斂去,柏炎的眸子裏透著血性,但眼前的人沒有,亦或是溫順,和煦?

容鑒輕哂,“定陽侯同平陽侯果真是兄弟,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柏譽拱手應道,“弟弟像哥哥是應當的。”

容鑒嘴角勾了勾,柏譽這句話便說得極有意思,旁人說的都是他想柏炎,他是變相說柏炎像他。

容鑒最善識人辨色,當即笑了笑。

“隨朕來。”容鑒踱步向禦書房中去,當即有內侍官上前推門。

柏譽又恭敬拱了拱手,跟在容鑒身後。

容鑒擺了擺手,內侍官從禦書房外將門帶上,只留了殿上同柏譽一處。

容鑒一面翻著案幾上的折子,朱筆禦批,一面開門見山問道,“知曉把你接來京中,封你做定陽侯是做什麽的嗎?”

言及此處,擡眸看他。

柏譽初次見殿上,尚摸不清楚殿上心思,加上早前內侍官有告誡過要謹言慎行,柏譽低眉拱手,“微臣愚鈍,請陛下明示。”

容鑒批完一本,放至一側,趁著空隙擡眸看了眼他,“是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還是想明白了也不說?”言罷,頓了頓,又翻開另一側,繼續道,“若是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也別在京中呆了,掛個定陽侯的空名號,回你的嚴州去吧。”

柏譽當即下跪,“陛下恕罪。”

容鑒輕嗤,“朕當你是柏炎的二哥,多少有些柏炎的氣性,朕讓你在柏炎出征時候入京,是讓你自己拿回平陽侯府的東西。你才是平陽侯府的嫡長子,但平白被自己的親弟弟頂了包,柏炎身上戰功赫赫,你動不了他。沒些資本你拿不回來平陽侯府,朕封你做定陽侯,便是給你拿回來的資本,可聽明白了?要你自己去拿,自己拿回來,趁柏炎不在京中的時候,把平陽侯府一點點拿回來,攥在自己手裏。若是拿不回來,朕也幫不了你,你要麽在京中做個人人看笑話的空殼子,要麽就做個名副其實的定陽侯,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