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聖眷(第2/2頁)

在邊上安靜站了會兒,雲姒想問他要不要點燈,卻見他眉染淡倦,神色看上去有幾分頭疼,猶疑半晌後輕聲道:“陛下若是累了,不如早些就寢?”

沉默了片刻,齊璟終於側眸去看她,淺淺流光傾照而來,落在他深鎖的眉間。

四目相視,他低沉的嗓音淡淡響起:“去將窗關了。”

雲姒應聲,輕步繞過去關了所有的窗,唯有的光線一縷一縷都被擋在了外面,最後殿內徹底無光,深暗中更是與世隔絕般安靜。

突然間她開始傻眼,自己也不知道提盞燈再去關窗,眼下莫不是得摸著黑走回去。

雲姒躊躇了會兒,想著先借淡光點盞燈來,正要去將窗重新推開,便聽那人極沉的聲音自暗色中遙遙傳來。

“臉上的胎記,可還有其他人知道?”

雲姒一頓,果然還是避不開這事,落在窗垣邊的手慢慢垂下,她溫聲道:“沒,連哥哥都不知道。”

一息靜默,一切都陷入悄然。

良久,靜暗之處響起了輕微的動靜,就在雲姒疑惑之際,忽而眼前浮現出細碎模糊的光暈,慢慢地那一方地漸明。

只見齊璟不知何時起身到了案邊,點亮了燭台,燭火雖不似金燈通透明亮,但也足以讓人看清周邊的路。

他放下火折子,徐步向她走去。

齊璟緩緩踱步,聲音拂過朦朧洄轉的燭光,“適才朕想了很久,對某件事有了些思量,可一時還未想透。”

那人俊眸淵靜,燭光自墨睫之下透入微瀾,雲姒站在窗邊微怔,看著他走近,愣愣問道:“陛下所想何事?”

齊璟不語,走至面前靜靜凝視著她,暗光中他的眸光幽深莫測,雲姒只覺自己的意識直墜入他的眼底,不斷深陷,沉淪。

他沒回答,刹那間聲息全無,燭光隱隱浮動,暗香郁郁飄盈,隔了一步半寸的距離,他低眸視線定格,她微微仰頭將他回望。

幽光輕柔綻放,半明半暗微塵飛浮,在他的眼瞼處覆下淺影。

靜了片刻,齊璟平緩沉穩,聲音似穿透晦暗:“塵凡視你如草芥,遠離紅塵身自清,選擇與否皆在自己,若是你,待如何?”

他的話語毫無預兆落在此處,叫人摸不清他所言何意,雲姒微微詫異,而後仔細思忖許久,她隨著夜色輕沉了聲:“做的是紅塵人,行的是紅塵事,阡陌凡間深深淺淺,真的能說離就離嗎?”

那雙如明鏡般的眼眸將她凝視:“難,卻未嘗不可。”

雲姒鄭重一想,倒是沒多猶豫:“人世沉浮,天既不憐顧,那便離。”

聽此決絕一言,男人眉眼不自覺輕輕擰起,他的嗓音掠過微不可聞的暗啞:“若是凡塵之中,有人願為你傾盡所有,將你視若珍寶呢?是離開,還是留下?”

雲姒長睫忽而揚起,對上那人的視線,目光一漾。

他清冽如寒玉,寸寸心思深不可探,她純粹也靈透,偏是將這暖光斂入眸中。

長久靜望,雲姒字句清婉:“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自己是草芥還是珍寶,何須在乎他人尺度。

她停頓片刻,想了想忽又渲開一抹淡笑:“不過世間百媚千紅,有人賜予傾城色,得無盡盛寵傲然花中,想來也是不錯的。”

前一句,男人面容郁沉,後一句,眉宇又緩緩舒展。

雲姒思索一瞬,黛眉輕攏,“只不知,陛下的話中深意。”

齊璟眸心淡斂,似是玩笑:“花中第一流,你倒是有舍我其誰的豪情。”

他語氣含笑,方才低沉的氣氛漸漸飄散。

他調侃一句,雲姒泛出輕淺笑顏,嬌柔微嗔:“是因為陛下說能舍紅塵而去,其實我哪裏不知,天地浩茫,人是這般渺小,就像是輕雲拂袖過,揮揮就散了,從來都是紅塵選你,豈能容你去選擇紅塵呢!”

齊璟看著她,眸中神色復雜卻也澄澈,他沉靜如淵:“天不容,我容。”

那時,她未解他話中之意,只覺得那人生來便該君臨天下,江山在握的氣概,反手乾坤的狂傲,與天地為敵的囂張,皆讓人沉溺其中。

而那深透的神情只是一瞬,轉眼他便斂了情緒,語氣不輕不淡:“胎記藏好了。”

雲姒回過神,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陛下願意替我保密,雲姒感激不盡。”

殿內的暖意和昏黃的光芒皆凝結在她清淺的玉容上,仿佛那三年星星點點的光陰霎時匯聚,從未流逝。

齊璟眸中隱泛漣漪,很快又恢復了無邊平靜:“今夜乏了,修復畫冊的事明日再說。”

雲姒淺淺點頭:“那我先退下,不打擾陛下休息了。”

“你留下。”

他淡淡一句,雲姒惑然揚眸,又見那人薄唇輕啟,俊眸沉斂:“睡這兒。”